摘要:
小年夜来了,没有送来祝福。北风闯进院子里,像密集刀刃,对漆黑的夜的幕布缝缝补补。树影被摇曳起来,奏响饥饿号子。成排的树影,在看不见的巨力之下荡漾——那是魔鬼的创造性的手掌。灯火来自远方,向地底散落暗沉黄的印象,它使人犯困。七个从几岁到十几岁的孩子,缩在厅堂里,等待上床睡觉的钟点来临。他们的父亲,一个叫李跃的男人,还没有从二楼的小阁楼里走下来。烛光洒在孩子们的脸上,似在白天被冻僵的麻雀,一点点地扇动影翳。缓缓地,麻雀群惊了起来,影翳越来越大,遮云蔽日地,制造着眩晕。
他们的父亲,从开始不走出小阁楼,已经有十个月零五天了,他的威严还没有从孩子们的心底褪去色彩。母亲是一个可以顶撞的人。当她独坐在灶台边准备晚餐,孩子们就规规矩矩地坐在桌子旁,离她远远的。蜡烛的阴冷火舌简易地曝光她的形象——一些黑白照片。年纪最大的两个女儿很早能帮母亲操持家务,带着沉默和不显露的对抗:有时她们故意在安静的午后拿金属匙刮擦器皿,发出咯吱声。这些声音是使母亲坠入歇斯底里的哀怨的引子。她暴跳如雷地,指着孩子们的鼻子破口大骂,双脚把地板跺变了形。有几次她甚至呱呱啜泣,发出年老布谷鸟的悲鸣声。孩子们就一起躲到门板后,张大疑惑而冷漠的双眼。他们的父亲已经将所有私人物品搬上了楼,只剩下两双丢弃在角落里的旧布鞋。有趣的是,每天都把房间弄得团团糟的孩子们坚持刷洗它们。他们现在很少见到父亲了,这个时候孩子们就饶有兴致地谈论他:粗壮的像老虎钳的手指,坚硬的皮肤,大汗淋漓的身体仿佛常年浸泡着福尔马林液似的(有那么上十天,父亲的汗水让几个最小的孩子陷入数学计算的严谨与论辩之中,因为对父亲平均每天的流汗量各执己见,总量便无法固定下来。论辩是无止无休的,涵盖了父亲一生共吃过多少碗盐,好过多少个伤口等等)……过去的十个月零五天,他们几乎谈到了父亲的方方面面。与此同时,有件事也值得一提——母亲能为他们提供的食物一天天减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