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我刚刚拜访过我的房东回来——就是那个将要给我惹麻烦的孤独的邻居。
隔了一面墙,我都能清楚地听到他柜子上收音机里的声音:
“砸烂他……的狗头!打翻在地,再踏上一只脚……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我甚至还能听见他在书桌前悉悉索索写字的声音。
对红色的恐惧,让我不知不觉落下汗来。
我像只狗一样,匍匐着爬到床边。颤巍巍地掀开褥子,取出了一副被压得变形的眼镜,握在胸口。
文天祥,谢晋,吕留良……不知怎么,脑子里闪过他们的名字。
不!我和他们不一样!他们是罪有应得!
可我不明白——为什么?
我不明白我为什么要害怕。就像我不明白我为什么是“牛鬼蛇神”。
我本是不怕死的。1927年,在上海华德路,我过得暗无天日。那段日子,每天都有“邻居”在酷刑下死去。皮鞭、烙铁、竹针……
我挣扎。
我嘶吼。
我没有摘下眼镜。
我正揣在胸口的这副眼镜。
“古之所谓豪杰之士,必有过人之节。人情有所不能忍者,匹夫见辱,拔剑而起,挺身而斗,此不足为勇也。天下有大勇者,卒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此其所挟持者甚大,而其志甚远也。”
我不禁想嘲笑苏东坡,嘲笑他是个没能实现理想的失败者。
也许又不该是嘲笑。是羡慕?
“吧嗒!”
眼镜碎了。
我捡起一块碎镜片——它锋利得像刀子一样。
拿着刀子,我的手不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