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那是很早以前的事了。不知什么时候起我就想去看看田野尽头的铁路。它像一条半酣的蛇横卧在小河之上,首尾藏进树林里。
——跨过田野,到铁路那边去。
有天傍晚,我对母亲说。
——铁路那么远。她惊讶地说。
——我可以早上去,傍晚天黑前回来。我说。
——跨过田野,到铁路那边去。
我这样对父亲说。他正在天井木椅上抽水烟,咕噜咕噜声不断,像极了旧时轱辘井悬吊的木桶。一只灰白相间的公猫直硬起尾巴来回搓着他松垮像地拖布的裤脚。夜色渐深。窗玻璃上慢慢浮出几根匕首一般的黑魅魅的枝桠。
——那边没什么好看的。他不以为然的说。
——我就想去——
我被他吐出的烟气呛了一下,禁不住连番咳了三次。
——问你妈吧。他吧嗒一声,烟光猛地闪出火星,一股蘑菇状的白烟从他两片干瘪的嘴唇间溜出来,好像割了嘴唇一刀。
从家到田野,中间要经过古巷。古巷里住的都是命根子埋进黄土大半截的老朽。我死去的奶奶和还活着的中风的爷爷就住在古巷里。父母亲不让我去铁路那边,我怀疑这是他们不想我去古巷而找的借口,才说铁路那边远且没什么看头。古巷在他们内心某个地方弥漫着阴森的恐怖,仿佛过于透明的阳光。
我有时会去古巷探看爷爷。其实这也是一个借口,因为我总在爷爷家附近,在那些长满苔藓和肾蕨的小巷子寻找一种白色的姜花,带回家里种。我没有进去爷爷的家,从门口一锈迹剥落的铁门往里望,一条过道带子似的飘进去,看不见尽头,仿佛通向一个黑洞般的虚境。他们用铁皮把天井封住。我每次望进去,不时会有一股穿堂风从过道迎面扑来,阴凉而潮湿,夹杂了一些物体搁久了发霉的味道。带子随风翻卷,像一条花蛇。我赶紧把头缩回来,鸡皮疙瘩不由自主地爬遍了全身,头皮也像脱落了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