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转眼到了十二月中旬,冬阳融冶的正午,他在医院门前小树林的铁花镂空长椅上坐着。橘红色的阳光从紫荆叠叠重重又疏空的叶子中泻下来,眼前出现道道光柱。粉红色的花瓣抬头可见,花蕊处的粉红较浅些。偶尔有两三个裹得像粽子的、走路歪歪斜斜的孩子在爸妈的引领下过来小树林稍坐一会,或者在不平坦的草地上逗引几分钟,又偶尔有几个穿着白色蓝条纹病服的病人,轻轻地走来,坐下,眯着布满鱼尾纹的眼睛,看看树,看看树上的花,看看二十多米外车水马龙的六车道沥青大马路,然后起身离开。
他虽然不穿病服,但也是个病人。他有时觉得自己肚里的肠子可能已经开始在腐烂,不然怎么可能阵疼了两个月之久,而且先是肚脐周围疼然后左上腹、右上腹疼,现在已经扩散到整个腹部都有微闪的阵疼。就在刚才,消化内科医生问了他几句关于临床症状的话,就叫他先去验血。验血报告要一个小时才能拿到,加上医院下午两点半才上班,时下才一点十分,他到街边吃了个清真面,这一个多小时不知道去哪里,也去不了哪里,于是转到这片小树林里,坐下。
他的肚子又隐隐作疼。他想起前几天还在看的三岛由纪夫的《春雪》,里面写到**的“记忆隔世延续”。要是真能如此,那所有的人便不再惧怕死亡了。然而,这是不可能的。退一步讲,死去的人可以在生者记忆中活着,不过等到同辈的人都一个接一个走了,那死亡也成了顺理成章的事。他一直以为,老人能坦然面对死亡是最初记忆在这世上完全消失或者即将完全消失的结果。他记得有次听到某个同事提起,他去探望身患重病,弥留之际的奶奶时,曾听到坐在病床上的她,面对窗口说,如果给我做他,我也愿意。那同事走到窗边看了,下面原来是个伸长脖颈在垃圾箱翻找食物的蓬头垢脸的乞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