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初中时,我们学生都在学校附近的塆找人家住读,一个星期两次回去拿米拿菜。每星期三下午放学回家是最高兴的事,至少今晚不用上晚自习,家里生活就算再差也比学校顿顿吃酸菜好。所以每次到星期三星期六下午时,我们的心早飞回家了。
自从进去冬月后,太阳就没有几天好笑脸,不是阴沉沉的刮起冷飕飕的北风,就是下起雨来。昨天刚刚放晴,被风吹干的路可以跳着走不会湿鞋。可就在我们上下午第一节课时,屋顶的瓦传来叮叮当当的雪籽的声音。一阵阵冷风钻进没有被草把子堵严实的窗户,像幽灵一样在教室里游荡。我们像是害怕它们似的,有些颤抖,连脚趾都像被它们咬住一样,寒风如刀,冰冷似剑,它们挥舞着刀剑向我们劈砍刺。于是教室里响起凌乱的脚步,老师默许我们的躲脚,他自己两手放到嘴边哈气。
还没等从窗户挤进来的雪籽在书本上融化,一阵更冷更急的风雨射了进来,好像它们是躲避外面的寒冷来和我们抱团取暖似的。外面的雨和雪纠缠在一起,它们在寒风的怂恿下,露出狰狞的面孔。看样子,它们不分出胜负来,决然不会鸣金收兵。可我们回家就惨了,我们身上的棉衣棉裤棉布鞋怎敌雪雨交加的蹂躏。
陆续有家长送伞送雨衣和雨靴来,就连最远的澴河西的周胡、张家河的家长也送来雨具。可快放学了,我也没有看到我们塆一个家长来送雨具,我的心一阵失落,我知道家里大人忙,顾不了自家的小孩。或许在大人的眼里,风吹雨打又算得了什么?
无论怎样,我们都要回家拿米拿菜,家里用瓦罐煨的米饭正香呢!也许是大白菜煨豆腐,或许是红萝卜炖五花肉呢,再不济总有打霜的黑白菜吧。这些美食勾引着我们,我们归心似箭,就算天上下刀子也阻挡不了我们回家。不就是雨和雪吗?当我们缩着脑袋顶风冒雨,深一脚浅一脚走在泥泞的小路时,我们脚下的棉布鞋已经糊得没有鼻子眼睛。这倒没有什么,关键是走一步,泥粘住鞋拉脱了鞋,我们穿着袜子的脚一下踩在淤泥里,一阵刺骨的寒彻从下向上袭来。
脱了鞋袜跑回去算了。不知是哪个带头说的,我们脱掉鞋袜,暴露在空中的脚趾被寒冷立刻吻得绯红。我们的脚趾像是害羞似的,在淤泥里跳跃奔跑。起先刺骨的寒冷像牛鞭驱赶我们奔跑,跑着跑着脚感觉不到冷,只有雨和雪拼命地钻进我们的头上、耳朵里、脖子间。好像它们怕冷似的,要与我们拥抱在一起。我们的耳朵像猫咬的疼痛,飘进眼里的雪化作雨水,模糊了我们的视线,我们抹掉雨水像是汽车里的刮雨器。
奔跑。奔跑!我们穿行在雨幕中,我们奔跑在雪舞的原野上。近了,近了。村塆在雨雾里灰蒙蒙一片,田野的野草被我们脚步声唤醒,它们像是睡了懒觉醒来一样,刚想舒展腰肢,一粒粒雪籽像机枪扫射,风雨突然将它们按倒在地,它们就此匍匐着。我们从它们身上踏过去,我们仿佛听到一切生物在原野里呻吟。
我们终于进塆了,粪水横流的地下裸露着的砂子硌脚,我们在水沟里洗掉泥巴,重新穿上鞋。还没有到家门,我闻到瓦罐里饭香,嗯,好像还有萝卜和肉的味道。吃了瓦罐煨里的米饭和萝卜煨肉,一阵暖意从心里涌起,刚才的寒冷早已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