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一
天还没黑透,路上连个人影都难见。偶尔跑出个人来,缩着脖子,紧个身子,踮着脚尖屏着气,四下来不及张望,就嗞溜钻进路边的房子里。这个冬天来得仓促,倏忽间,便断了热气。最难忍的是头几天,厚衣服尚发着霉,棉被还压在箱底,又赶上连阴天。连个晾晒的日子都没有,窗外永远是铅灰色,绵绵无期的样子。
郑守仁裹了裹皱巴的军大衣,往沙发里缩了缩身子。这沙发是他从附近小区捡回来的,刚捡来时还半成新,把手还没掉皮,只是人坐下去的地方裂一道口子。可现如今,那道口子已经扯出半米长,两个座位也都磨白了,靠背蹭出个人形来,一坐下去,就有碎屑四散着蹦跳到腿上和地上,落在硬邦邦的鞋面上,雪花一般。可是,即便这样,他还是喜欢窝在里面,尤其是这样的冷天,这样的夜晚。
风刮得厉害,吹得这间简易板房砰砰乱响。一会儿是树枝落在屋顶的刮啦声,一会儿是塑料袋飘到屋前,挂在哪个角上呼啦哗啦地兜着风。
眼前这个工地已经建了两年。干干停停,停停干干,却总不见楼板搭起来,工人来了又散,散了又来,个个渺茫无期的样子。郑守仁负责看工地,在长条的工人房旁腾出一间做保安室。说到保安室,其实就是个摆设。谁没事去偷那些死沉死沉的脚手架和不值钱的水泥沙子?能随手拿走的破铜烂铁早就被老郑拿出去卖了,就差把门外那条老黄狗炖了吃掉。这会儿,它肯定缩在门口那堆湿沙子后面,蜷着尾巴,掖着脑袋,时不时看一眼房门,等着老郑给它扔半个馒头之类的东西,馒头若是蘸点油腥就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