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我们老家砂子庙镇砂子庙村,原叫杀子庙,因杨幺在此落难杀子而得名。杨幺虽是个农民**领袖,却并非本地人氏。所以啊,总的看来,砂子庙地处偏僻,庸人无数,历史上没骄傲,当今无英豪。
全村基本只有刘、劳两大姓,我们姓刘的,脑子好使,在家可图个温饱,出门能奔个小康。只有姓劳的,歪瓜裂枣一箩筐,实在拿不出手。就是因为他们的存在,砂子庙名声狼籍,被人称作孬货村,连累得我们姓刘的都抬不起头。因此,几十年来,砂子庙的人缺乏精神追求,就是个混吃等死。挨个儿数起来,没有几个值得大费口舌。
倒是外来户陈大学,是砂子庙的奇人。他既不姓刘,又不姓劳,却算个活跃分子,也是消除各位苦闷的一剂良药。他生于哪年不详,哪天生日,全村人都晓得,农历五月初五吃粽子那天,屈原跳江纪念日,陈大学诞生了。因此他大名就叫陈端阳。据说,他原是个省城里的教书先生, 57年反右,被发放到砂子庙。陈端阳最爱显摆自己有文化,所以人人叫他陈大学。陈大学在此安家落户,直到终老。但他的终老可不是善终。上个星期,也就是端午节那天,陈大学连生日都没顾得上,便自杀身亡。说起这位老兄弟,我爷竟是眉飞色舞,难掩兴奋之情:受苦一世,悦人无数的土包子知识分子陈大学,竟是因失恋而死。
陈大学初到我地时,乃1957年夏天。砂子庙位于洞庭湖畔,夏天极为闷热。男的恨不得光身子,女的恨不得打赤膊。但是陈大学出现在大家面前时,头戴工人帽,身穿的确良衬裳,脚上还穿着白袜子。看他汗淋淋的,我妈便给他打水洗脸。他竟把头摇成个拨浪鼓,只说:“谢谢,谢谢,不麻烦了,不麻烦了。”说罢,还伸手来握,把我妈吓得倒退三步。当时的陈大学,实在太洋气,皮肤白净,鼻梁上架着副眼镜,镜片厚得像酒瓶底。我爷时任生产队长,大腿一拍:我的个爷(ya,湘语:父亲的意思),这人可不得了,是个大学生吧?何不到村办小学去教书?大队**刘贵祥却不同意,说他成分不好,思想不正,在省城骂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