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岭子之死
(一)
正当头的太阳把人烟稀少的一条土公路照得惨白发亮。在外面,很少能看到这样的土公路了,硬生生在山底部咬啮而出的一条路,一旁是山,触目皆是被炸药啃成的狰狞伤疤;另一旁是几十米高的险崖,崖下是修路凿下的乱石堆,再过去,便是河滩和河水。灰白布带似的土公路上,一个黑点孤独地点缀其间。待那黑点慢慢移近,才看出是一个人在公路上艰难前行。是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汉子,头戴一顶破草帽,上身赤裸,背着一个破背包,汗水小溪似地顺着胸腹的肋骨缝往下淌。
他叫岭子,从遥远的深圳返乡。
这样狼狈的返乡,是绝无仅有的。开着小车或摩托车,载着满车花花绿绿的礼物,是最神气的返乡方式。不济的,也是在城里地摊上买套廉价西装,在脖子上挂一条“一拉得”领带,再拖着大包小包,三五成群地喜气洋洋在春节前赶回家。岭子这时节回乡,且这样灰头土脸,连大巴山都看不起他,公路在嘲笑他,河水在嘲笑他,路边的树与草,也齐齐嘲笑他。岭子是有自尊的,深为自己的返乡方式为耻,他把草帽檐拼命朝下压,即便这样,依然不放心,远远传来一声汽车喇叭响,便吓得他一激灵,赶紧窜到靠山的排水沟里埋伏下来,待车开过后,再爬上来,继续他艰难的回乡之程。
近乡情怯,他怕遇到熟人。如果不是因为走投无路,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