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第一章 无雪
手机话筒里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让我猜猜他是谁。这么无聊的把戏,我第一反应是挂掉,你爱谁谁,别他妈打扰我的清静。那时候,我刚辞掉公职,没日没夜窝在一间租来的办公室里写剧本,一心想着自谋职业养活自己。一位前同事说,我这家伙读了几篇莎士比亚的戏剧就想东施效颦,他还貌似关心地告诫我,莎士比亚一年最多读一篇,不然会被他的才华灼伤,感觉自己写出来的就是一坨狗屎。冬至那天,我平生第一次卖掉一个剧本,挣了一笔小钱,也就是定金,心里正有点飘飘然。也正因为此,我才有耐心继续听那通电话,还把黏在椅子上的屁股拔起来,整个身子靠在锈迹斑斑的窗台上,闻着窗外飘来的咸鱼味,以平生罕见的耐心接听电话。楼下的海鲜市场比平时更加热闹,在七楼办公室就能听到五花大绑的大闸蟹吐水泡的咕唧声。今年的日历本越来越单薄,又是年关来临时。
猜猜我是谁。听筒又想起一遍。如果对方是一个女人,一个有过露水之缘的情人,我还能容忍她的矫情。可听筒里是女性化的男音,即所谓的娘炮。会是谁呢?我在记忆之海中搜索着。
讨厌,竟然把人家忘了。对方见我半天不说话,阴阳怪气地嗔怪道。
哦,实在不好意思。
我是阿进啊,大学时我睡在你上铺。
我想起张进的第一反应时这家伙“稳”,熄灯后的宿舍大伙儿跟床较劲的时候,他总是悄无声息,似乎逃脱了二十岁浴火的烧灼,年纪轻轻就老司机一样沉稳。第二天一大早,当我们因为昨晚的焦灼睁开沉重的眼皮,他已经穿上一身暗灰色的职业装,打着条纹领带,斜挎着仿皮公文包走出宿舍了。我们都知道,他是一个一心奔事业的男人。晚上归来的时候,他会挨间宿舍推销剃须刀、洗发水和英文系常用的复读机。我曾从他那花了八十块钱买过一台乳白色的杂牌子磁带复读机,能用是能用,只是声音古怪。自从和另一位室友盛顺杰的索尼牌复读机对照后,更觉得自己那台复读机的声音简直是鬼哭狼嚎。大学最后一年,他终于开始追求女生。晚上回到宿舍,他除了推销商品,就是不厌其烦地一遍遍抱怨那位脸蛋婴儿肥的女生患有鼻炎,既然嫌弃人家,却又不换个追求对象,直到那位女生拉黑了他的电话和邮箱,彻底切断与他的一切联系。他很快从失恋中摆脱出来,又开始一心做他的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