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现在,一切都显得无济于事了。
到月底,长棚终于搭建起来。十岁的李跃将最后一枚铁钉递给父亲时,脸上舒展开了十多天以来的第一个笑容。此刻,他尽可以在心底计划怎样安排接下来的自由时光——和小伙伴们一起去溪流边捕鱼,或者去宽广的湖堤案上放风筝,但至少到目前为止,他还是只能乖乖站在父亲身旁,以保证随时可以搭上一把手(这可不是出于他自愿)。他身后站着二舅父,这个瘦弱的患轻度哮喘病的男人正紧皱眉头,忧心忡忡地晃动长棚的地脚,用在初中数学课上的说教口吻怀疑每一根横梁都钉错了角度,悲观地表示需要拆除重建。但父亲已然不在乎了,他坚定地认为长棚至少可以用上半年之久。两人以更像是寒暄的语气辩论了几句,就一起将一张准备好的油布盖到棚顶上去。左边七八米远的独立厨房里,李黎正笑盈盈地走出来,将双手搭在弟弟李跃的肩膀上,微仰面庞,玩笑着说她从最后一次见到二舅父,到现在已不止十年了。“那时候,你刚念中学。”,二舅父说。然而此刻并没有多少时间可供缅忆旧事,亲戚们开始陆陆续续赶到了。大舅父一家,都是胖乎乎的人,全气喘吁吁的,还来不及擦拭额头上的汗珠,就加入到与姑父和姨父们的相互客套之中。姑妈则与李黎李跃打着招呼,挽上他们的手,一起走进了祖母的卧房。
这之后,从下午三点至五点,客厅不断迎来新的客人,以至于显得拥挤不堪。不少男宾客们站到了门外,双手环抱于胸前或者半蹲在地上,大谈对于某个被随意引起的话题的看法。天气干燥炎热,但他们似乎并不以为意。空气中浮游着水稻抽苞的青腻味。李跃也开始对自由玩耍的景象不抱期望。随着时间推移,他心底反而释然了许多。客厅内外同时点亮的高功率射灯(这可是头一回)使他眩晕又亢奋不已,有几次他甚至不能抑制住狂喜而窃笑失声。李黎一直忙于端茶倒水,后来又跑去清点仪式所必须的用具,显得火急火燎。李跃干脆紧跟在她身后,因为他为自己不能更有礼貌地回答亲戚们的问话而懊恼不已,脸颊羞愧得绯红。为了身后那些他自己一厢情愿想象出来的赞许目光(年老的姑婆肯定认为这可比她同龄的孙子强多了),李跃表现出装模作样的举止出来。在几位表叔换另外一支烟的间隙,他急忙跑去找打火机,并试图插上一两句从父母那里鹦鹉学舌得来的客套话。之后他又走到李黎——他的姐姐,一位将近二十岁的姑娘身旁,询问一切是否准备妥当。“远没有”,李黎说,“鞭炮不够,还有餐椅……”她看了一眼再次扔下手头事务而参与到闲聊中的母亲,脸上露出无可奈何之色。夜色还没有全然笼罩,射灯却将周遭照耀得璀璨辉煌。时间接近晚七点,客厅里聊天渐变成无谓的喧闹,还没有完成的晚餐,而不是饥饿感,似乎阻止了所有人变得更加生动而自由。年老的姑婆坐在最里间靠墙位置,斜倚在椅背上,疲倦地紧闭双眼,仿佛很难托起脑袋以上那行将就木的生命似的。二舅父漫不经心地抬手望一眼手表,看到几乎所有人都热情不再高涨的样子,他再也坐不住了,走到门外踱来踱去。刚放松下来的李跃正准备和几位年纪相仿的表兄弟们打开一瓶啤酒尝尝,就被二舅父一把拉了过去,询问客人是否全部到齐,现在可否布置晚宴云云。李跃委屈的直要落泪,认为这根本不是应该向自己发问的问题,一时感到错愕而羞愧。空气中火燎的温度怎么也降不下去,驱蚊水,爽身粉和手摇蒲扇纷纷派上用场。某个时候,因为驱蚊办法变迁的勾忆,姑姑和大姨妈开始谈及她们年轻的日子,动情处还忍不住抹泪(提及早已过世的亲人总难以避免)。孩子们从外面的黑暗中跑了回来,站到各自父母的身后,睁大犹疑的双眼瞟来瞟去,后来倒也兴致高昂地听起了大人们那来自遥远岁月的讲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