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一个刚从监狱出来的人,第一件事想干什么?告诉你吧,那就是喝酒,还要喝醉!譬如我。
当然,我不是从牢里出来,但也算刚刚服完苦役。我现在只一门心思要奢侈一下挥霍一下。即使明知挨宰,就像泰式按摩被人踩了才舒服。
所以我走进深南大道边这家最贵的酒吧。要不是为在天桥上等她,我早就到这里喝一杯了,来慢慢品尝脱胎换骨的快乐。
但我非常想找到那女孩,正式向她告别并致谢!人不能忘恩,如果什么都成了交易,那真把自己都贱当商品了。可以说,要不是她,我这段日子根本无法想象会怎么混过来,真的。中午就微信约好,可是半个下午都不见她踪影,而我明天就得走了。
服务生过来,我点了一杯蓝带马爹利加果盘。对客人都欠身听吩咐的服务生,竟直着身子朝着我“先生先生”的吱唔,虽然脸上还印着职业微笑,但就是不动身。
我愣了一秒钟,瞧他总盯我衣服看,我“呵”了一下没让声音出来,是自己这身行头没换掉,我在他眼里定格成只能在城中村小店凑一口的人。
我不慌不忙从口袋中掏出两张信用卡放在桌上,其中一张是金卡。这家伙一定在想,不是捡来就是偷的。但还是礼貌地躬起身退去,一迭声说,是的,先生……。
这不能怪他,刚才我还是酒吧不远的人行天桥上摆地摊的“走鬼”,城管一来撵得像鬼一样满街跑。这段时间,我在桥边把塑料皮一摊,摆上各种玉雕饰品就等愿者上钩。这些其实都是光溜透亮的石头做的,进货价便宜得都不好意思说,只要卖出一个就能吃喝一天。
做走鬼先得把自尊心放到裤腰带以下,不定什么时候大盖帽们围剿过来,猫捉耗子的游戏经常发生。
我端起杯子闻了闻,真香,第一口就灌猛了,差点呛起来。我知道这很丢人,这珍贵的液体得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地品,可我都快忘记小资的优雅了,尽管以前我就是个颇讲情调的白领。
当然,从现在开始,不,从今天上午11点开始,我又重新是白领了,而且职位更高。公司总部秘书来电话:考核结束,请我明天上任履新。从对方乐滋滋的报喜声中能读出一丝谄媚。
千真万确的,我原是深圳一家上市公司的部门主管,业绩不错,公司总裁要破格提拔我为销售副总。他是海归,看重我名牌大学研究生的学历,有点惺惺相惜的意思。
晋升公司顶层职务须上董事会,可几个资深董事坚持认为:缺泛基层磨炼和挫折教育的人不适合此位。后据总裁力争,最终的意见是要我“补课”:晋级前,在不得以公司任何名义的条件下,我必须自行在市场上个体经营两个月,以考核本人的抗击打能力。
我就是被这一怪招打落底层,成了蛰伏天桥的一个怪胎。
租了间农民房,换上东门地摊买来的廉价衣裤,我把头发弄蓬,挤到这座行人最多的天桥上。草根们争夺阳光的劲头一点不亚于公司的白领,早就占好地盘的一溜摊主,有空位也不肯让我插进去。
我背着一袋东西正不知所措时,突然,有个摊主的把自己摆的服装收收拢,挪出个空档对我说,就放这里,有饭大家吃!并帮我在摊开的塑料皮上摆起货品来。我感激之余看了她一眼,竟是个女生。
她是专卖男式时装的,那些衣服我很少见,据说是最新炫版。女孩一头短发,套头衫,牛仔裤,俏丽中透点泼辣,就显得野而酷,倒与她卖的新潮时装相得益彰。
她的生意好,帮买主包衣服时还不忘捎上我的货。说,瞧这玉坠,配上这衣服,绝啦!我帮你打五折,100块钱你拿走。很多小伙在她面前都抹不开脸,只能“被捎带”。
后来与她熟了,我称她师傅。她眼睛冲我一看又溜走:光嘴甜没用,不如请吃饭。在小饭馆我买单时,她又要AA制了。说,吃了你的以后就没人情了,不合算。鬼鬼地一边笑着。这丫头,要我记一辈子?
最险的一次,是城管突然从天桥两头把我们堵上了。这回他们把车子停在老远,悄悄步行扑过来。我一下慌了神只顾发愣,她踢我一脚,一边快速把衣物塞进身边旅行包,我见状也拿背包照办。
等几个大盖帽围来时,我双手正抓着两个人的包。只听她大声朝我喊:哥,妈脑血栓犯了,在医院抢救,还不快去!就一个劲推我走。可我却被一个城管拽着,她扑向那人,喝道,不让他走,我妈要出了事,今天就和你拼命!生生把那城管的手从我胳膊上扯开,我溜了……。
已经喝完两杯,我尝了颗蓝莓,味淡而酸甜。对了,这女孩就叫蓝子,下意识的,我今天点的酒和水果都带个蓝字。这是怎么啦,脑子里过电影似的全是她的影子,可能酒劲上来了。
忽然,肩上被人拍了一下,我回头一看,竟然是这精灵古怪的丫头。我又惊又喜赶忙喊服务生上酒,她说只喝可乐,就坐到桌对面捏起颗蓝莓丢进嘴里。
我带点歉意地把明天就要离开这里的原委唠叨了一遍,并感谢她这么久的关照等等。觉得就要与她分别了,话里竟有点粘粘嗒嗒,像是含了果盘里的汁液。
她倒不显怎么诧异,只静静地啜着可乐,睫毛扑闪着,眼睛不时亮一下,末了却笑起来。
她不慌不忙地说,潜伏得不错!但有几处还是露了陷。你看你旧外套里的T恤,不是CK就是阿玛尼,全名牌。还有你几次接电话都夹杂英语。用的手机是8848钛——走鬼揣这个与城管躲猫猫?职业侦探卧底会换了全身行头的。我早瞄着呢,嘿嘿,今天你总算坦白交待了。表现还行,来,干杯!
我傻呆呆的连杯子都不会举了,思维像被洞穿,能闻到一种焦糊味。接着,她递过来一张名片,说:我们以后还会常联系,对吧。
我瞅着那名片上的文字:见习记者 蓝之 滨海都市报……。她告诉我,下周也要回编辑部学排版了。我好不容易缓过神来,突然酒至心灵,冒出一句:你还会叫我哥吗?
你说呢?她偏过头问。
我醉了,这回真的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