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翌日，天刚刚亮，顾佳就被手机闹钟叫醒了，这是她提前设置的。今天是周六，她已和一位闺蜜约好了去HK，帮别人代购婴儿奶粉和一些电子产品。为了避开过关的高峰期，她们选择了早点出发。

顾佳蹑手蹑脚地下床，简单地洗漱一下，精心地化好妆，穿上UKKU的真皮浅口尖头平底鞋，一条浅蓝色的牛仔裤搭配一件轻柔的黄色雪纺衬衫，休闲又不失优雅，舒适又不失端庄。（鞋和衣服都是她从淘宝网上淘回来的，价钱便宜，质量尚可。）她将过关需要的通行证和一些必备的东西，一股脑放入挎包，悄悄地出门。留下朴博一个人，躺在舒适的弹簧床上继续睡懒觉。她搭上了早上的第一班地铁，准时地来到了通关口岸。出了地铁的栅栏，她看到了已抵达集合地点的闺蜜——李艳，安静地站在离栅栏几十米外的空旷处，婀娜多姿的身材，配上黑色的丝袜，泛白的牛仔迷你短裙，搭配着碎花衬衫，尽显浓浓的女人味，至于鞋子，则是白色布鞋。她五官精致的脸上，涂脂抹粉，樱桃嘴唇上抹了淡红的唇膏，一副墨镜遮住了大半个脸。路过的男人总忍不住回头望她多几眼。得天独厚又精心打扮后的李艳，让顾佳有些羡慕，甚至都有些妒忌了。她们走在闹市的大街上，她只能成为李艳的陪衬品。“亲。不好意思。我迟到了。”顾佳微笑着说。“你今天得请我吃东西。算是迟到的惩罚啦。”李艳风趣地开着玩笑。“行。到了HK。我请你吃蛋挞。”“哈哈。这么小气，才蛋挞？”“那你想吃啥？鱼蛋粉，怎么样？”“哈哈。随便开个玩笑的。不为难有夫之妇了。你结了婚，都是这么勒紧裤腰过日子的吗？”“该省就省点吧。你这单身女神，不当家不知当家难。”“不聊这些不开心的琐事。我们今天去HK，去西贡吃一顿海鲜。怎么样？”“去西贡吃海鲜？你没发烧吧。路程那么远，再说，HK的海鲜又那么很贵。别那么浪费了，好不好？我的大姐。”“这年头，该吃就吃，该玩就玩，该花就花。不要为了省几个钱，委屈自己。去了HK，你就得去太平山顶看万家灯火、去海洋公园看海豚表演、去尖沙咀购物品茶、去兰桂坊喝酒泡吧、去西贡吃海鲜，去、、、、、、还有很多非去不可的好地方，我记不起来了。”“我就去过尖沙咀购物。其余都还没去过。你呢？”“除了还没去过西贡吃海鲜，都体验过了。阿佳，我算了一下，我们这一趟代购，赚的钱，够吃一顿海鲜大餐了。你就答应我吧。”“到了那边，再说吧。我现在做微信卖面膜，你有没有兴趣加盟？”“不是吧。我觉得在朋友圈上卖面膜的，太多了。每天一打开朋友圈，铺天盖地的广告都是推广XX面膜的。竞争都这么残酷了，你还敢一头扎进来？勇气可嘉哦。”“我做的是华丽牌子的面膜，市场占有率很大，质量有保证，知名度很高，所以很受消费者推崇。你就加入我团队，成为我的第一位代理人吧。”“你被人家洗脑了吧。谁卖自己的产品，谁不说自己的产品是最好的。黄婆卖瓜都会自卖自夸呢。说实话，我现在兼职在六间房做网络主播呢，哪有时间跟你做什么微商卖面膜。”“网络主播？你果然是赶潮流啊。怎么个做法？”“其实，也蛮简单的。第一、选择一个好的平台。第二、购置一个好的红外线摄像头。第三、购置一套好的K歌设备。第四、要有一定的才艺。比如会唱歌、会模仿当红明星或会说相声等。第五、要懂得跟下面的观众互动。第六、不要谈钱。第七、时刻注重提高自己的唱功。具有这些条件，就可以拉上有网线，适当布置一下房间，然后开工。比你做微商，轻松多了。”“那你不是经常熬夜了？”“还好啦。不怎熬夜，也就深夜一两点吧。今天为了和你去HK。我昨晚十二点就结束了。”“嗯。挺好的嘛。你会不会辞职去做网络主播？”“那看情况吧。如果做网络主播的收入很可观的话，那就全职做吧。反正我在这家金融公司做文员，也没多少工资，天天还得看领导的脸色做事，没有什么发展空间。我倒像一位菲律宾女佣，服侍着那帮趾高气扬的有钱人。”“哈哈，彼此彼此。我在房地产公司当秘书，比你好不到哪里去。在房地产公司上班，别人听起来，觉得很高大上，很有面子。其实，我差不多就是为老板服务的，老板说什么就做什么，为老板做好上传下达的工作，代为跑腿。尽是乱七八糟的琐事。” “那也是。这年头，活在大都市，谁都不容易，谁都有一肚子的苦。”她们边聊着开心的事或吐槽着工作及生活的不如人意，边互相挽着手，径直走去海关口。 朴博一直睡到了九点，才睁开惺忪的双眼，继续躺在床上，意犹未尽地回味着晚上的梦境。在梦里，他带着顾佳，乘着一叶扁舟，顺着洋流，漂到了一个无人居住的太平洋小岛。无路可退的他们，不得不自力更生着，采野果，挖野菜，狩猎，下海抓鱼，钻木取火，烤野兔、野鸡和鱼，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以地为席，以天为被。与在无人岛上生活的鲁滨逊，如出一辙。从半自动化的生活退回到原始生活，他们没有被艰难的生活吓倒，自由自在地劳作，无拘无束地过日子，陶醉于与世隔绝的家园、、、、、、这些隐藏在潜意识中的梦境，总是支离破碎的。朴博醒了之后，就难以回忆出整个梦境的全景和完整的梦境内容，它就像破碎的镜子，怎么拼凑，也难以还原镜子的完整轮廓。也许，梦是既无目的无方向的一些思绪，又过于附着记忆，而记忆已保留了足够的强度挡在路上截断这一过程，并把它们以一个时强时弱，时模糊时清晰的纽带连结起来。也许，梦是让他躲避单调枯燥生活的避难所。它让他的想象力摆脱束缚而自由驰骋，它打乱每天客观存在的刻板模式，驱散他心头无休止的烦恼，让水深火热中的他像孩子一样欢乐地玩耍。他四肢舒展，双眼直勾勾地凝注着白花花的天花板，没有头绪地揣测着——在这个怪异的梦里，隐身在黑暗中的空灵，难道化身那一叶扁舟了？有意地带着没有本能意识的他们，漂到了无人岛。空灵想通过这个怪异的梦境向他暗示些什么？这个怪异的梦境，是不是隶属于另一个世界的空灵，为了赶走他昨晚被困于电梯的恐慌，为了驱散他的心理阴影，通过这种不可思议的形式慰藉着他的心灵？也许，梦对于他，不仅仅是上天送给他的礼物，还是他孤独的灵魂的佳伴良朋。他躺在床上，绞尽脑汁地回味了半个小时，碍于咕噜咕噜地抗议的肚子，不得不下了床，简单洗漱一下，就换上牛仔裤和T恤，穿上李宁牌运动鞋，出门找点吃的。他在城中村一家简陋的早餐店，吃了一份鸡蛋肠粉，满足着身体的本能欲望。忽然，他想起了市图书馆QQ群上的公告，今天好像有个讲座，是关于一位90后女孩创业的故事。他坐了30多分钟的地铁，来到市图书馆，爬楼梯上到四楼的多功能大厅。讲座已开始十几分钟了。宽敞的大厅，已坐满了许多朝气蓬勃的年轻人。他们端坐在椅子上，目不转睛地关注着台上的演讲者。站在台上的那位小个子的女孩，留着齐耳的短发，五官端正，棕色的皮肤，炯炯有神的大眼睛，似乎还没完全脱去稚气，颇有邻家女孩的感觉。这位90后女孩，左手握住话筒，右手擦入口袋，挺直腰板，昂然地站在台上，一边有声有色地讲述着她的故事，一边用有些胆怯的眼神对视着台下几十双黑洞洞的眼睛。她有时在三尺讲台上走动着，有时回过头盯着投影布上的内容，更详细地解释着她的阅历。她虽然有些怯场，但还是有条不紊地讲述着她的留学经历和创办乐途旅游公司的历程。两个多小时的讲座，朴博一直规规矩矩地坐在简易椅子上，像一位好学生，认真地倾听着老师的授课。这位90后女孩，叫杨婷，23岁左右，阅历很丰富。8岁随父母来到新安市，15岁就开始在英国留学，一直读到了牛津大学毕业。一个人生活在英国的她，一直都很喜欢户外运动和露营，经常和她的英国同学到欧洲的野外露营或爬山，积累了丰富的户外运动经验。大学毕业后，她没有像大多数的毕业生那样到处参加大型招聘会，没有在线上线下投简历，没有频频地参加各种面试，而是结合自己的兴趣爱好，和另外一名80后的海归女孩，创办了这家互联网+旅行的公司——乐途旅行。她们和当地的专业团队合作，带国内的游客去爬非洲的乞力马扎罗山，去越南越北徒步，去环勃朗峰徒步，去日本的中山道徒步，去肯尼亚游猎，去智利的巴塔哥尼亚徒步，去澳洲的Overland Track徒步。她们主要专注于国外的成熟路线，目标人群是热爱旅游、登山和户外的人。朴博听完了90后女孩的创业故事，感慨万千，有些惭愧。他下意识地拿自己浑浑噩噩的人生、如白开水那样平淡无味的人生阅历，和这位90后女孩作对比。他那寒碜的人生显得多么的黯淡无光。他莫名地汗颜。也许，他活在这个有三六九等的大千世界，避免不了拿自己的种种和身边的朋友的种种，互相攀比，不自然地冒出一种优越感或自卑感，就像判断一个物体是运动还是静止，总是要选取一个参照物，去做对比。杨婷有点像不怕虎的初生牛仔，特立独行于滔滔浊世，让生活在无数人的影子里的朴博，下意识地琢磨着她的人生轨迹为什么可以这样？因为不了解，他不自量力地钻着牛角尖，按着他的逻辑去分析着她背后的来龙去脉和创业的动机。也许，她可以出去英国留学，得益于出生于一个非富即贵的家庭吧；她毕业了，不用像大部分的毕业生那样挤破脑袋去争抢职位，敢于在创业的浪潮中冲浪，并从事着自己感兴趣的行业，应该庆幸于她有开明的父母的支持，包括物质和精神上的支持吧。她没有后顾之忧，又有着丰富的求学经历和不同凡响的阅历，她才拥有了与众不同的人生吧。她与众不同的人生历程，肯定杂糅着她的遗传因素、性格、行为习惯、认知、社会环境、时代氛围、家庭背景等等。它们总是错综复杂地存在着，悄无声息地发生着反应，才催生出了她别具一格的人生。朴博心想，如果我像她那样在富裕的家庭长大，拥有与众不同的人生阅历，今天站在台上的那个人，也许就是我了。讲座结束后，无论是自卑，还是妒忌，朴博依然鼓起勇气，站了起来，径直走到台上，跟杨婷索要了一张名片。他用手指捏住名片的右上角，正反面都瞄了一遍。虽然是一张普普通通的名片，却默默地展示着一个与众不同的人生——乐途旅行创始人：杨婷，公司的理念：为旅行者提供最美最特别的户外旅行路线和服务，然后上面还留下了公司的详细地址和公司固定电话，也有她的手机号码和微信二维码，样样俱全。出于惯性，朴博忍不住掏出手机，打开微信，扫描了杨婷的微信二维码，点击添加通讯录的提示，添加成功。或许，他们的人生会有交集；或许，他们不过是茫茫人海中的偶然相遇，不会有下一次的交集，像两条平行的直线。 朴博离开图书馆后，乘坐38路公交车来到华强北，想淘一些比较潮流的玩意儿。他隐于人海，随着滚滚的人流，穿梭在各类商场，感受着号称是“中国电子第一街”的魅力。想买的电子产品，想不到的电子产品，都可以在这里找得到。他，一个人徜徉在闹哄哄的商场，陶醉在一个神奇的世界里，感受着科技的无所不能，感受着创意如何改变着现代人的生活，感受着一切皆有可能的神奇。熙熙攘攘，皆为一个利字。闹哄哄的电子市场，充斥着形形色色的人。人头攒动的商场，无时无刻不充斥着讨价还价声。他总是被稀奇古怪的电子产品，吸引得迈不开腿，像磁铁牢牢地吸附着铁器。他惬意地欣赏着眼花缭乱的新奇产品，像欣赏一件得之不易的艺术品，不亚于画家在欣赏梵高的《星夜》或达.芬奇的《蒙娜丽莎的微笑》。他在这个闹哄哄的市场，心悄然地安静下来，赏心悦目地观察着每一样独特的东西。这些工艺精致的电子产品，潜伏在某一个角落，等待着有缘人的出现。逛完华强广场店、都会电子、赛博宏大，他接着逛佳和电子、国际电子、太平洋，因为乐于其中，没有一丁点疲惫的迹象。或许，他没有更好的消遣娱乐，只好默默地徜徉在这里。天色渐黑，朴博淘了一件不见不散的便携音响，可蓝牙无线播放，可插卡音乐播放，音质和音量，不算太差，价格虽然稍贵些，但性价比达到他的要求。他想买回去，可以在跑步时，携带着它，享受悠扬的音乐，增加快感。正如米饭配上香喷喷的菜，吃起来，更合乎味蕾的要求。他带着精挑细选到的便携音响，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华强北，往新沙村的方向坐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