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先前几年独自带着小孩在南方,面对过年我一点都没有心情,对年已没有了多少热切的盼望。因为一年又一年的过去了,成长之后是个多事之秋,所有的事情都来了,并且一年又一年有增无减。
你愿意过也好,不愿意也罢,日子还是在悄悄地溜走,生活还得继续,必需收拾好心情。记得那时还年轻,同老师、同学们讲起过,感觉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就过得慢,一年一年的过就过得快。但不管如何,人终究得慢慢长大并慢慢变老的,谁又能拒绝长大、谁又能青春永驻!当一切降临到你头上谁又能抵挡?还记得快要十年前,母亲在大哥家说要去小哥家过,小哥小嫂便接她过去了,电话里告诉我她在那很好,并三番五次说:“你不要搭东西回来!”那时婆婆也快六十岁,她在湖北,说不来这边过年,因此也寄钱给她了……
再后来的几年每逢临近过年总有间隔着回老家过年的打算,带上小孩去寻根索源,于我也是很快乐的事。说到底还是我们小时候过年是那么的单纯而快乐,我们那时虽然清贫,但因内心丰腴而知足。“小孩盼过年,大人盼插田(秧),”这是小时候每逢过年时听大人们讲得最多的话。小孩子盼过年就是渴望着长大,大人当然是盼望来年五谷丰登,我大的哥哥他们小时候在年头年尾少口粮的事时有发生,因此特别盼望旧年快点过去。过年与插田(秧)还真有些关联,过完年等到开春后就要忙着春耕生产。农民丰收了过年才能喜悦,写到这里就不由得使得我想起离我家最近的五姑父披着蓑衣在斜风细雨中牵着牛耕田的身影,年复一年就在田里劳作,离不开土地标本式的中国农民!把自己的一生交给了田土。那样的日子早就一去不复返了,八零年代初期,我们那儿的庄稼人边务农边加工肠衣还自找销路等等,我家大哥是村卫生站的医生,还一边种田种菜,并且种田也用上了现代机器,我们那儿农村早就好得不得了。
我这人到底是老了还是太怀旧?每逢过年过节已故的父母亲双亲最使我怀念的,记得小时候父亲掌勺母亲烧火做团圆饭,我和妹妹两个最小的孩子做寒假作业,大的哥哥姐姐劈柴,搞着卫生等等,那一幕幕像幅永不褪色的油画珍藏在我心底,这些年来都伴随着我的梦漂泊,我这人与生俱来对吃大鱼大肉没有多少盼望,或许是因小时候也很少常有肉吃。父亲倒是在我几岁时便订有《中国少年报》等,我对精神上的粮食还真有些渴望,记得小时候的一次过年父亲决定奖励一下我们,他算了算我们的期末考试总分数,谁最高分谁就能得到五元钱。妹妹眼睛不眨的盯着父亲生怕他算错了,而又眼睁睁的看着父亲把钱奖给了我。我当然把钱用在买书上,至今还记得那些小小的图书,其实妹妹也有看的份,只是先后的问题了,但难免还要争着、吵着,就在那么打打闹闹中我们成长起来了。
爷爷奶奶先是生了六个女儿,四十以后才得子,伯父和我父亲两个宝贝儿子,爷爷让那六个女儿帮他种田,爷爷买了很多田,伯父和父亲上学,伯父后来上了北大,曾听说爷爷想要父亲留下来种田,父亲终究还是学了中医。有了六个女儿的帮忙,爷爷富裕了,但后来便被划成地主.这样便影响到大我们十多来岁的哥哥们,推荐上高中都没有他们的名。在成都工学院(现四川大学)教书的伯父中年了也一直未婚,后来英年早逝。改革开放后父亲只有把希望寄托在我们小的姊妹仨身上,那些年每到过年父亲都要我们自己要制定下来年的学习计划,每逢暑假“双抢”(收稻谷和插秧)了,稻谷收了(我们那叫“打禾”)后插田
(秧)时静候中考,高考的消息,听这家在自家责任田里说他家的没上分数线,那家田里说村里文老师家的儿子上清华,女儿上了湖南师大。上个世纪恢复高考制度后九十年代前,那年头村里第一个考上清华的好不令人艳羡!很多农家子弟便向文老师家看齐了。
记忆中最热闹的一次过年是九零年代初姐姐考上了湖南怀化师专音乐系后,带回了男朋友回家过年的那一次,从未照过全家福的我们一大家子便过了一把照全家福的瘾。喜庆的春联映衬着我们的笑脸,朴素的父亲一改平时的风格,穿了西装系着领带。从那以后,我们家的日子越来越好了,逢年过节,年迈的父母就是常常站在屋外马路遥望村口,指望在城市工作的儿女快点出现在视野。
我来异乡工作两年后,第一次回家过年,大嫂说你们上班没有“双抢”那么辛苦吧,我笑着辛苦是不辛苦的,但好像是天天“双抢”呢!
说真的,特别是初来南方的那几年一直在外企,我们要过年,可他们外国人不要过年,要出货就必需得赶货,使得我们的员工过年也像是在搞“双抢”。那时我已在外经历了很多,父亲也离开这个尘世快十四年,过年那种热闹的感觉渐渐在我心底里渐渐淡去,心里除了怀念,还有悲痛化作激励我继续前行的力量。岁月这把飞刀日复一日在消磨着我们曾经梦想回家乡过年的激情,有时,人在职场,久而久之也疲惫不堪,能不回就没有回。
其实念想还是时时在心头的,甚至老家的一只小狗都在脑海中挥之不去。整整十年了,那一年大侄儿带着女友回家完婚,我一家三口第一次齐齐回湖南家乡益阳过年,上大学四年级的侄女早已回家忙着准备,小哥小嫂及两个儿子加上我们的老母亲快二十个人呢,这真是一次难得的大团圆。小嫂主厨,在大年前的二十九忙到深夜,准备着鸡,猪肉,鱼等,做正宗的湘菜。
我们家乡的乡俗,大年三十吃的最隆重的一餐饭叫做“过年”,有的人家选择在早上过年,有的选择在中午过年,因此过年这天一大早开始鞭炮响个不停,我家经常在中午过年,上午十一点半左右堂屋里排好桌椅,供桌上有全鸡、鱼、猪肉等,摆好碗筷,酒杯,盛上饭也倒上酒,点燃香和蜡烛,燃放鞭炮祭祖便开始啦!说着祝福与吉利的话。
祭祖完毕便,圆桌围拢才就可以享受着美味的年饭,坐上满满的两大桌,敬菜敬酒,好不热闹,小嫂还不忘介绍着扣肉和东坡肘子都是在表哥的亲家那里买的,没喂过饲料的正宗土猪肉做的。大家还聊着工作中的点点滴滴,各持己见,妹夫很有兴趣的说着他成功培训着员工的事直到喝醉。时间在吃喝谈笑中悄然溜走。临近黄昏我们便去祖坟山墓地祭拜,在先人的墓前点燃香和蜡烛后,燃响鞭炮拜拜起来(我们家乡土话叫着“送亮”)。其实是在农历小年二十四那天就要云“送亮”的,好像听说过是接先人回家过年,自我的太老祖父开始等先人便长眠在金甲山的那小山上。虽然是过大年的好日子,但当姐夫说爸爸最喜欢我时,我的眼泪又不由自主地落下来,父亲为我们的学习工作操劳的点点滴滴一切仿佛就在眼前,还记得有次回家过年,父亲还在,他在祖母墓前还哭着他的母亲我的祖母,而两年之后自己也突然病逝。姐夫还说起九十年代的大年三十年父亲带着他们来祖父祖母墓前行鞠躬礼时摄下了难忘的镜头,说有机会要找出来给我丈夫看,祭祖不忘先人这也是我们中国人过年的永恒孝敬主题。
忙碌了一年的人们讲究在大年三十把对新年的祝福写进春联时,现在对联都是教美术专业的教授姐夫写的,以前父亲让我写我也乐意,记得曾写过:“但愿世间人无病,哪怕架上药生尘”,横批:“杏林春色”。父亲是当地有名的中医师,他在另一镇医院工作,医术高超,对病人如亲人。大哥,小哥和妹妹他们也都在医疗战线上工作,因此亲戚朋友常说我家是医学世家,这一点也不为过。
晚上母亲在大厨房里用柴烧起大火来,意味着一年比一年更红红火火,守岁兼娱乐活动也开始啦,他们喜欢打牌的打牌,侄女剁着饺子馅,小嫂,两个小外甥加我女儿也跟着包起饺子来。记得以前过年从未包过饺子,小嫂告诉我这些年过年都有包饺子了。我们吃了饺子后喜欢看电视的便在楼上的客厅烤着电炉,欣赏春节联欢晚会,喜欢打牌的在一楼客厅里烤着炭火的仍继续打牌,大家尽情享受这幸福快乐的时光。
新年的钟声还未敲响,突然整个天空被焰火烧得通红,很多农家放着烟花,到零点时分四面八方的鞭炮在那一刻汇聚响彻云宵,堂屋的大门关上叫着“关柴门”……
到第二天的大年初一,真正的新年开始了,午饭前有拜年来的亲戚朋友,中饭时便把酒话家常,这拜年这一活动通常要持续到正月十五,年才算过完。说起拜年这个事,我最记得的是,外甥在正月初一定要去舅舅拜年这一事,我的二舅老爷九十多岁还活时,父亲自己都六十多了,即使大年初一那天,地上还打着白霜,他也要步行十里路左右去为他的舅舅拜年。那时我们还小,大年初一那天要去队上挨家挨户拜年,依稀记得那拜年只是为几块红薯片和一碗爆米花的事,那时没有什么好吃的,红薯片也不是油炸的,而是用粗一点的砂子伴着一起炒的,那种玉米爆米花也不是家家户户都有。很多家都会在堂屋用柴烧着火,我母亲那时念得最多的一句话是:“有呷(吃的意思)冇呷,烧坨火炸”(烤的意思),想起也是很温暖的事情,毕竟过年天气冷。
十五那天的灯最热闹,唱益阳地花鼓,浓郁的地方特色,耍龙灯,特别热闹。印象里,小时候故乡的元宵节不但热闹而且还会乐翻天的,正月十五年就要过完了,人们于是在元宵节那一天便及时行乐地狂欢起来。
那天早早起床,早餐吃过糍粑或面条之后,家中的主力立即便加入耍龙灯的队伍中,走在最前面的人提着一个扎着红绸子的马灯的是司仪,走进人家大门口便道贺喜,主人家便燃起鞭炮迎接。司仪的人背着一个大袋子装烟等礼品(因为每当表演结束,那家主人最后都要奉上礼品的)。耍龙灯的耍龙灯,敲锣打鼓的敲锣打鼓,吹唢呐的吹唢呐等等。各自发挥起自己训练好的特长。有的甚至还配有益阳地花鼓,由耍龙的队伍围起来,一个旦角和一个妹子,便又唱又跳地表演起来,如果是双人花鼓,多加一个妹子就是,称之为龙灯花鼓。也有仅单独打(打字是益阳土话,表演的意思)地花鼓的。耍龙灯和打地花鼓也有一些忌讳的,比方:哪家在新年前一年死了人的,就不能去他家表演,那家有收新媳妇的(儿子娶老婆结婚了),一定要去他家新娘房里唱赞美词,都是说些吉利的好话和寓意美好未来的事。譬如:“贺喜老板屋里娶了亲啊,年底生个胖娃娃啊。”收了新媳妇的人家听了乐得合不拢嘴,表演的自然收到不少“包封”(烟和糕点等礼品),我们小孩子也追着跑遍好几个生产队,耍龙灯和打地花鼓的通常要到热闹到零点或鸡叫头遍了才收场的,我就是看着故乡的这些传统元宵节的节目长大的。有时元宵过后,有些大人在劳动时还一边饶有兴趣地也一边哼着益阳的地花鼓,如:“正月里来呀,我的郎啊,只要搭个信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