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1.灰姑娘
六月,终于洒下几场大雨,酷热的大地划过一阵清凉。朋友圈开始疯转“民治街道、龙华街道被纳入深圳都市核心区”的报道,我会心一笑,似乎这是迟早的事,但内心,那隐约有光的小火苗“噗”的一声,亮堂起来。就仿佛看见一个行走在时光隧道中的灰姑娘,越走越明艳。
我知道,期望终究会变成现实,只是需要付出时间去等待。
2002年,白手起家的父母用全部的积蓄在民治大道旁买了一套商品房,从此我与民治大道结下了无法割舍的缘分。上学、购物、找同学玩耍、去市里购物逛公园……只要是出小区大门,民治大道几乎是绕不开的必经之路。
可我无法喜欢它。它与一条臭水沟相伴,常年发臭,那味道让人掩鼻。走在路边低头往水沟里一望,汩汩黑水在沟里蜿蜒蛇行,令人作呕。后来政府痛下决心治理污水,严控污水排放,并且在大部分路段将水沟上铺设了石板,那难闻的臭味便渐渐消失了。读高中时放学回家,居然能看见淘气的小学生在河沟里打打闹闹,似在寻觅争抢什么,倒令我生出几分艳羡,我想,倘若我的小学时代这条水沟是清凌凌的,可能会多出几分乐趣吧。
但脏乱差并没有明显的改善,尤其是和后来建成的梅龙路等新路相比,民治大道就象个灰头土脸的乡下姑娘,尽管几经修整,路面不再有高高低低的沟沟坎坎,但没有赏心悦目的绿化带,没有宽敞流畅的体形,似乎仍是我记忆中的样子——道路以及两旁的建筑物还有行走在侧的行人,总是灰蒙蒙,实在难以给人洁净清爽的感觉。拥挤狭窄的人行道上,虽然不似以前那样处处可见行人随意丢弃的垃圾,但那种灰蒙蒙的感觉依然挥之不去。
说到乱,可能是因为这条路从诞生起,就仅只是把它当作“路过”的工具,缺少规划吧。随着越来越多的上班族来此居住,“福田后花园”的地理位置已经无法忽视,可这条大道及两旁依然看不到新规划的痕迹,它就像一个身份地位并不低的旧人,眼看别人起高楼,建新路,脱胎换骨,它却只能默默无语地继续陈旧。
道路本来就拥挤,加上连绵不绝的人群,民治大道上总有人车争流的现象,汽车刺耳的鸣笛警示声经常突兀地响起,听见司机操蛋的怒吼,大家早已见怪不怪,无聊时也会有人回头看看行人,果然一副无所谓的神情,或者对着车屁股怒目圆睁。后来,出于安全考虑,民治小学、大润发附近架设起一座人行天桥,再增加一个红绿灯,不过没有红绿灯的路口总是避免不了,但路总是给人走的,还是杜绝不了人车混成一团。比如民治地铁站A口与B口处,儿童医院项目正紧锣密鼓地建设着,每天泥头车忙碌地穿梭,笨重的庞然大物也阻拦不了人们过马路的需要,铁路桥下,没有红绿灯相伴的行人依旧来来往往,好在如今有了“车让行人”的交规,否则横穿马路真是险象环生啊。
民治大道又差在哪呢?差在对比,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远的不说,就拿龙华的道路来比,一条比一条修的漂亮,花团锦簇的跟逛公园一样美不胜收。俗话说人比人气死人,路比路也伤神呐。不过倒是有个自我安慰的方法——自己跟自己比呗,我住在福田的姑姑常说,她一直记得我们家刚搬进民治的新房时,她坐302路公汽前来贺新,车子一进民治大道,便发出“哐当哐当”的声音,伴随的是有节奏的颠簸,当然还有扬起的灰尘在窗外起舞。现在她过来玩,首选地铁,再也不用“哐当哐当”地颠簸了。深圳北站和民治站到我家的距离差不多,但姑姑毫不犹豫地选择坐到深圳北站,再步行过来。她打了个比方,说深圳北站是白雪公主,民治是没有水晶鞋的灰姑娘,感觉是两重天,两个世界。“离宇宙中心这么近,民治怎么没有丑小鸭变白天鹅呢?”面对姑姑的灵魂拷问,我爸妈总说,“快了快了。当初连地铁都没有呢,这不是有了吗?总有一天,民治也会像深圳北站一样,变成白富美的!”
对于民治的未来,我和爸妈一样,笃定地看好。至于等待多久,就交给时间吧。还记得2007年民治地铁站开通时,多少人内心狂喜,盼着“地铁一响,黄金万两”。所以,习惯了等待的民治居民们倒比偶尔路过的人淡定,毕竟节节攀升的房价已经给出了十分够意思的回报。该来的一定会来的,灰头土脸的民治,它曾经连像样的大型商业都没有,逛商场还要往华强北或东门跑,但现在,大润发、天虹、优城不是都耸立起来了?家门口一站式购物,散散步就搞定了——其实灰姑娘一直在悄悄蜕变,只是和其它地方相比,“变”的没有那么明显罢了。
2.吃后悔药的邻居
对民治居民来说,民治最让人满意的变化是房价。说到房价,我爸妈总是满面春风,称年轻时“胆大包天”在民治买的房,不仅解决了一家人的户口和我的上学问题,给了家人安居乐业的稳定生活,更给了他们做梦都没想到的另一个身份:因为房产升值,十年前父母由普通工薪族变成了“百万富翁”,而现在,他们又摇身变成了“千万富翁”。虽说这“千万富翁”仍然是普通老百姓,该上班还得上班,但这种身家千万的头衔,他们常常觉得像做梦一样,想想就有荣光。
不过我们家对门的邻居,却是另一番感慨了。房子从五十万变成两百万时,邻居听从父母言,卖房套现回老家县城去了。记得他成功达成交易后,满脸喜悦地敲门进来我家,眉飞色舞地坐在我家沙发上,惬意地告诉我们,他即将回老家开启桃源生活:五十万买套豪宅,五十万买辆豪车,剩下的百万大钞存在银行吃利息,再找份清闲安稳的工作混着,在小县城真是人上人的生活啊。他走后父母有些心动,他们讨论了好久,要不要也卖了房回老家去,那真是毫无压力的生活啊。但是他们的谈论总是被我生气地打断,我在深圳出生,深圳就是我的老家,我才不愿意跟他们回去呢。最终,我强烈反对的态度占了上风,父母打消了效仿邻居叔叔的想法。
对门住进了新邻居,一对都在某知名IT企业工作的年轻夫妇,每天早出晚归,基本很少交流。父母每每见他们在楼道一闪而过,便会念叨那个回老家过桃源生活的邻居,逮住机会也和现在的新邻居说起他,不知道他现在对老家的桃源生活是否满意?是否知道他当初抛掉的房子又升值了几倍?如果知道了是否会后悔?倒是现在的邻居说起这事,总是一脸庆幸,满脸喜悦地感激原房主的转让。
日子就这样云淡风轻地过着。前年的某个再平常不过的夜晚,我正在宿舍埋头写论文,妈妈打来电话,异常高调地问我,“你猜我和你爸刚才见到谁了?!”然后听见爸在一旁说,“丫头绝对猜不到!哈哈!”既然他们已经有了定论,我只能缴械投降,催他们快说。“原来的对面邻居!没想到吧!”
我愣了一下才恍然大悟,就算我脑洞再大,也不可能猜到他呀。爸妈告诉我,他俩饭后压马路,不留神差点撞到一个低头走路的人,他们觉得这人有几分面熟,回头张望,那人也回头打量他们,六眼相对,都惊呼道,“呀——老邻居,好久不见!”
老邻居怎么又回深圳了呢?原来他自从回到老家后,一点一点浮现上来的,全是深圳的生活记忆。毕竟他正当壮年,慢节奏的退休式生活总让他感觉在浪费生命,再加上每年听那些在深圳打拼的亲戚朋友说,深圳的变化有多大,尤其是房价,他再看看自己在老家买的房子,十年的升值相当于银行存款利息,心理落差越来越大。每每想到当年卖房回家的事便悔青肠子,妻子和孩子也没少埋怨他。今年,他儿子大学毕业后,没和他们商量便来了深圳工作,并告诉他们,他喜欢一线城市的活力,绝对不可能像父母一样,早早地回老家去躺平。
“若知道我儿子会来深圳,我当初何必卖掉民治的房呢?唉!”老邻居摇头苦笑命运对他的捉弄,既然唯一的儿子要在深圳生活,房子自然是他不得不面对的事。但是同样的费用卖房容易买房难啊,他当初套现的两百万想在民治买房,只能买个小单间了。可是,不买吧,以后或许上车更难。思来想去,老邻居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他用自己账户上的全部余额一百多万,在民治大道旁的沙元埔村买了套小产权房。
我能想象出我爸妈听到“小产权房”时的目瞪口呆,我们一致认为,民治大道之所以无法高大上的主要原因,就是因为两旁的民房太多,如果把民房换成商品房或商业大厦,民治大道的档次立马会提升。记得这个观点当时这位邻居大叔也是高度认可的,如今怎么自己还一头扎进去了呢?
“没办法,向现实低头吧!买房就像找对象,但凡是能攀名门闺秀的,哪会考虑乡野粗人呢?有多少钱就办多大事吧,只要能上车,管它是商品房还是民房呢!”不再年轻的邻居大叔无奈地说,自己好歹也曾经当过深圳房东,怎么能让儿子租房住呢?民房说起来不好听,但也算是自己家的窝,再说,还能博个拆迁呢。“说不定在哪跌倒还能在哪爬起来,我想,这民治大道两旁的民房,迟早是要拆的,咱不指望拆迁发财,只要能置换成商品房就满足了,也算是弥补了当年的卖房之痛吧!”
听了他的话,父母只能真心祝他心想事成,是啊,这可能是旧邻居重新捡回深圳房东身份的最低成本途径了。
“民治的小产权房都卖到四万多一平方了!”父母向我感叹道,“深圳越来越像那句话说的——当初你对我爱理不理,今天你高攀不起!”
可不是吗?我想,旧邻居应该还算是幸运的吧,正如他所言,民治大道旁的那些民房,终有一天会改头换面,华丽蜕变。
3.丑妻逆袭
深圳是典型的移民城市,所以我从小学到高中,同学中真正的本地人占少数。上大学后,高中同学寒暑假总要小范围地聚聚,每次聚会大家不免会对家伟羡慕一番,他家是我们非土著同学中最像土著的——达到了土豪级别。
家伟父母都是湖南人,没什么文化,但敢闯敢做。他们结婚后,守着大山看不到未来,便揣着结婚时收的几百块贺礼钱来深圳,在民治的一个城中村开了家面馆,因为物美价廉,第一年就赚到了超乎他们想象的钱,他们并没有满足于守着一个小面馆,而是在对面的村里又开了一家快餐店,夫妻两一人一间店,各雇了一个小工。城中村流动人口来来往往,只要勤快,从不缺生意,夫妻俩勤扒苦做,又攒下了一笔“巨款”,这时父母的人生观出现了巨大分歧,他母亲想继续增开新店,但父亲却不想吃苦了,认为人生应该及时行乐,经常把店扔给店员,自己跑出去打牌泡妞,而且开始掩饰不住地嫌弃老婆丑,偷偷在外面包养了一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
家伟母亲发现后和父亲打过闹过,没用,变了心的男人越走越远,九头牛也难拉回。他母亲索性与父亲离了婚,自己开店,带着家伟,继续踏踏实实地挣钱过日子。家伟呢,也很懂事,勤奋好学,有空就帮母亲看店。时间一年一年地过去,家伟也不知道母亲到底赚了多少钱,只知道母亲有餐厅,小超市,美容院,旅店,他以为母亲赚的钱都投了资,便在考上大学后心疼地劝母亲说,您不要再投资开店了,好好享受生活吧,我大学毕业后就可以挣钱了。母亲这才笑着告诉他,她确实不打算开店了,离婚后她强迫自己每年至少买一套农民房,积攒下来也有本地人的一栋之多了,收租的收益不比开店差,而且有几套已经拆迁换成商品房了,之所以没有告诉他,是怕他像他父亲一样不思进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