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手捧一本书,300页的厚度,较一般书籍沉。米黄色的封面、封底下方三分一处,横贯着曲线凹凸有致的浅褐色图案,像云彩,像地图,像湿地……正中偏上一个深褐色正方形内,从右至左竖着两列米白色的字“一个人 的江南”,标题下是几个小小的,同样是米白色的字:曾明山 著。整个画面简单而柔和、朴素而深远。
轻轻翻动书页,目录标题采用的是写手写体,让人倍感亲切自然。目录的前一页,是【荀子.礼论】里的一句话:“过故乡,则必徘徊焉,鸣号焉,踯躅焉,然后能去之。”一位作家曾说,喜欢古文学的文人,一般都底蕴深厚。想必作者应如是。全书共四部分,每部分有作者的自序,而没名家的代序。这让人感觉到作者对自己文字的爱恋,也感觉到了他的朴实和底气。最吸引我眼球的是,在每个小序的前一页,淡淡地印刻着一两句极富哲理性的总起话语,还有,同是淡淡的插图。淡淡的视觉,流淌着清雅的美学元素,映射出不同寻常的艺术格调。
“江南”二字,总让人浮想联翩:古镇恬静,雨巷幽深,柳絮飞扬,青烟袅袅……《一个人的江南》给读者呈现的,除了江南的风花雪月、山情水韵外,更多的是那个年代的江南印象和生活气息。我读过很多描写乡村的文章,不少作者让乡村在华丽的辞藻中诗意化了,阅读起来是挺优美的,可读后感觉空空的、虚虚的,合上书页,不留半点回忆,即便留下了回忆,也难以回味。《一个人的江南》却不然,作者用平实易懂的文字,挖掘出江南乡村的生活深度和历史厚度,字里行间闪动着一个时代的痕迹。如《一个文人》:“我不知道放牛可不可以放逐父亲的心灵。若干年后,我知道,父亲有着太多的忧苦。我在整理父亲的遗物时,发现了一大堆父亲的申诉材料,反复的修改,最后形成了一份压抑着自己的愤懑有违背自己内心去‘歌颂太阳’的文字材料。看这种充满**语言的文字,内心感到酸楚而悲凉。”一个个淡淡的文字,却字字都是泪,字字都是血。大凡一个感性的生命体,只要曾生活在**,想必一生都会隐隐作痛。而对十年浩劫的受难者本人,那种伤痛更是刻骨铭心的。一个时代的毒瘤,残害了有思想的肉身,更麻木了有个性的灵魂。作者作为时代受害者的至亲,不用怀疑,不需想象,那痛,那悲,早已深入骨髓。这些平淡的文字,恰恰是从悲痛的回忆中不言自发的。正如作者所说的:“看这种充满**语言的文字,内心感到酸楚而悲凉。”生命中,有些苦难是成长的一个足印,多年后回想,欢欣固然欢欣,悲伤依然可以是欢欣。而有些苦难,注定是一生一世的伤痛。
生活再沉重,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成长快乐:“我和五哥开始心照不宣,互相帮助,一个在下顶着,一个踩肩而上,饱食一顿。楼阁上的吃食于是急剧减少。不消一些时日,我也学会了这门轻功,飞檐走壁,登楼阁如履平地”(《偷食记》)。读着读着,一幅虚幻而真实的画面展现在眼前:两个淘气可爱的小男孩,一高一矮,相互配合着偷取食物。吃饱喝足后,用衣袖揩揩嘴巴,担忧着母亲会发现,同时更迷恋那品尝美食的快乐。那望穿秋水的眼神,那焦急兴奋的神情,那轻捷灵敏的动作……书中描绘成长的情景,时而轻快活泼、俏皮可爱,时而打闹哭嚷,快乐中包孕着那个年代的辛酸,辛酸中洋溢着孩童固有的快乐。读来引人发笑且深思,也油然地想起自己与此相似的生活经历。其实出生于七十年代的人,不管生活在中国的哪个乡村,品读这这些文字,都会产生“似曾相识”的感觉。这应该是一个时代共有的产物吧。又如《过年记》:“我们这些小孩是怀着一种急切而又压抑不住的兴奋迎接新年的到来。冬天的夜晚,家家户户都忙着准备各种各样的年货……”那个年月,千里之外的我们,何尝不是如此?我们总能从作者描绘的情景中看到自己的影子,寻觅到一种情感的共鸣。画面里流动的,那熟悉的脸孔,那熟悉的光景……以为这一切都走远了,原来只是沉淀在岁月深处,心弦不经意被触动了,一下子汹涌着向自己走来。此时,仿佛自己才是文中的主角。
“感人心者,莫乎于情。”最能打动读者的,莫过于作者真实的感情、坦诚的表达。自然的情感流露,营造出别样的诗意美:一种来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的精神诗意和生命诗意。作者没高喊思念家乡、想念亲人,家乡的一景一物、亲人的一言一行,无不深深地烙在他的内心深处。他用一种属于自己的方式来思想故乡——用文字还原故乡昔日的风貌,记录乡亲昔日的生活,不需精心雕刻,亦无需刻意美化,真实就是最好的。洁白的纸张上,流淌着原生态的感情、人格,洋溢着生活洗练而沉淀下来的思想、精神。品读这样的文字,潜移默化地会被真实风貌中的淳朴所折服,被隐藏在泥土深处的灵气所吸引。在细水般缓缓的文字追溯中,一颗游子之心隐约可见。无论游子的躯体漂泊于何处,抬头便是故乡的蓝天,蓝天上漂浮的云朵,或许就是自己熟悉的某个人、某件事,故乡中的一景一物都辉映在蓝天上。思念,无处不在;追忆,无时不有。血脉,乡土,时刻萦绕在梦中。这无法割舍的情感,随着年龄的增长,愈来愈强烈。
“再沉重的过去,都会成为过去。在沉重中振作起来,新的世界的画卷会逐次在你面前展开”(《生命之轻》)。貌似简单的文字,蕴含着深刻的哲思。书中蕴藏着生活哲理的文字比比皆是,让读者在不经意间便走入生命的深处。我从来不怀疑,一个真正有思想深度的文人,他必是宽容的、博大的、谦逊的,他能站在一定的高度俯瞰人生社会,也能站在低处仰望众生。作者在《后记》中如是说:“我似乎是一个贪玩的砌着积木的孩子,并为此倾注了我的真心和热情。但有一天发现……我知道,如果我不跳出小我,让自己更加丰富,那么我所有的写作就将变得毫无意义,只不过是在制造一些文字垃圾。”人,一旦摸透了人生,领悟了人生,并且能做到“拿得起,放得下”,便自然而然的追求“跳出小我,成就大我”的境界。
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无休止的欲望让生命变得浮躁,让灵魂变得孤独,让人情变得冷漠。一篇散发着乡土气息的文字,一抹氤氲着乡土气息的情怀,可以让生活归于宁静,让魂灵找到归宿。“直到有一天,我向母亲说起偷食的故事。母亲微笑着说,我哪能不知道呢?只不过是由着你们罢了。”如此温情,宁静,祥和,让人久久回味,不舍释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