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因身患的帕金森病逐渐加重,从去年(二〇二二年)下半年开始,一直在老家养息,因而今年(二〇二三年)春天,我有幸全程参与了老婆家的家庭茶园的春茶采摘过程,记录如下。
今年(二〇二三年)闰二月,立春立得很早,公历二月四日(农历正月十四日)就立春了。
虽说是立了春,但我的老家——赣西北的一个偏僻山区小县,还是寒冷如冬。直至春分(公历三月二十一日,农历二月三十日)前夕,这个饱受大疫、酷冷、干旱、经济断崖式下跌多重打击的奄奄一息、萎靡不振的世界,终于开始慢慢的恢复元气,才有了逢春的迹象和感觉。
二月春风似剪刀。
这把剪刀剪开了冬天寒冷干涸的重重帘幕,带来了吹面不寒的和风,也催落了润物细无声的好雨,风也飘飘,雨也萧萧,红了桃花,绿了柳条。
这把剪刀还剪碎了大疫后人们脸上厚厚的忧戚之容,焕发了勃勃的生机,也催生了对未来的美好憧憬,心也拳拳,意也猎猎,喜上眉梢,乐上心头。
这个时候,家里的茶园开始变绿,茶树萌发了新芽,采摘春茶时令也快到了。
三月十八日(农历二月二十七日),打响了抢采明前茶第一枪。
头两天(公历三月十六日),小姨妹就在家族微信群发出了一号作战令:本周末动员全体家人能去者尽去,一起去采茶叶,晚上就到乡下住,起早摸黑的干。大弟则担心下雨,小弟媳最勇敢,斩钉截铁的说只要不是天上下刀子就能采,这个时候的茶叶是明前茶,质量最好价格最高,摘到手的都是雪花花的银子。
于是乎,公历三月十八日上午,顶着阴沉沉的天空,迎着阴嗖嗖的冷风,老婆和大嫂、三姐、小姨妹、小弟媳,加上我这个凑数者,一行六人步行了一公里路途,逶迤来到茶园,正式开摘明前茶,拉开了今年春茶采摘的序幕。
此时的茶树刚刚萌发新芽,稀稀拉拉的数量稀少,芽头的大小堪比谷粒,而且只能采一叶一芽,采摘费心费力,十分困难。整个一天下来,鲜茶采摘的数量很少:老婆0.96市斤,大嫂0.82市斤,小姨妹0.88市斤,下午加入采茶队伍的大弟媳0.3市斤,手脚麻利的小弟媳1.2市斤,摘的最快的三姐也只采到1.68市斤,六人共用才采到鲜茶5.84斤,收工后摊在簸箕里晾干水分的时候,三三两两的只有一点点,根本不起眼。
这天傍晚下起了中雨,茶叶是绝对不能放在家里过夜的,必须当晚进行加工,否则就会闷坏,我们又连忙开车把这些鲜茶送到十来公里外的机器制茶厂加工,回到县城家了时,已是晚上八点多了。
老婆家的姊妹们大都在上班,只是周末有空,因此非周末的日子就只能请人去摘茶叶,但不论刮风下雨,每天傍晚也得把当天采摘的鲜茶送去制茶厂加工,繁琐得要命,这项工作主要由小弟弟承担,他在镇政府上班,几乎每天下班后都得送鲜茶去加工,累得够呛。
然而,并不是把鲜茶送去制茶厂加工就万事大吉,加工回来的干茶还要经过一点点一点点的仔细挑拣,剔除那些被制茶机器搅碎搅坏的残梗败叶后,才算合格,才可以包装售卖。
这样的辛苦情景,每周都在重复,直至四月中旬春茶采摘结束。
四月八日(农历闰二月十八日)春茶采摘基本就绪,只剩下一小片高档的抽芽稍晚的黄金芽茶尚未采摘,姊妹们念及前段时间采茶制茶辛苦,决定把这片黄金芽次日采摘下来,并用传统的制茶技法——土灶大锅明火炒制,做成味道浓俨、香气浓郁的手工黄金芽茶,不外卖,留给自己喝,犒劳自己。
四月九日(农历闰二月十九日)天气晴朗,气温有点高,老婆和三姐、小弟媳共三人,起了个大早,赶到茶园趁凉采摘黄金芽茶,至中午时分即采摘完毕,拿回家摊开在桌面上,晾干早晨的雾水,待用。
吃罢午饭,稍事休息,以三姐为主力,紧锣密鼓开始了手工黄金芽茶的制做。
三姐安排小妹夫专门烧火,老婆、小弟媳则站在灶旁待令。她擦洗好灶台和大生铁锅,准备好不锈钢盆,小妹夫随即拿柴生火,把土灶烧旺。等生铁大锅烧热了,三姐右手戴上炒茶的专用厚手套,把鲜茶叶倒入锅中,快速灵巧的翻拌揉搓起来。她先用双手在灼热的锅中把鲜茶叶往上捞起,翻动,下撒,紧接着用戴着厚手套的右手薅住茶叶,沿锅底往一个方向使劲揉搓, 这些动作周而复始,一气呵成,如行云流水。另外,她一边炒茶还要一边支使专事烧火的小妹夫时而加火时而减火,当铁锅太烫下不了手时,她就指示小妹夫赶紧抽去土灶里的明火,只留烧红的灰烬,当留下的灰烬快要熄灭铁锅里的温度过低时,她又指示小妹夫赶紧添柴把土灶烧旺,何时加火何时减火,随锅内的温度高低而定。
这样炒制了十几分钟,锅里的鲜茶叶初步凋萎下来,水分初步挥发掉,茶香初步散发出来后,则起锅装入不锈钢盆,此过程为杀青。
接下来的工作由老婆承担。她左手按住不锈钢盆沿,右手不断的薅住半凋萎的茶叶,逆时针方向呈螺旋状用力揉压,循环往复,揉压了近二十分钟后,茶叶打卷了,水分也挥发了大部分,即倒入塑料罩晾开,此过程为揉捻。
第一锅茶揉捻的同时,第二锅茶在杀青,待第二锅茶揉捻完毕,第三锅茶则动手杀青。当第三锅茶杀青起锅后,三姐把揉捻好的第一第二锅茶混在一起,再倒入大铁锅里,以热灰烬加热,持续的轻翻轻揉,直至茶叶条形紧凑、茶香盈室、水分全部干燥后起锅,制茶才算结束,此过程为干燥。
干燥过程非常漫长,每锅茶要二个多小时,工作量非常大。三姐、老婆、小弟媳三人轮番上阵,个个累得直冒汗,到后来她们站得实在累得不行了的时候,则用左手曲肘撑住灶台,趴在烟台上用右手翻拌茶叶。
当天用传统技法炒制黄金芽茶,到晚上七点多钟才完工,很辛苦。
以上即是今年(二〇二三年)我参与老婆家的家庭茶园春茶采摘的全部过程。
这期间,肯定会有收获茶叶时的无限喜悦,也会有品尝自制手工茶时的开心一笑,但也不免产生种茶不易的感慨,比如上面所述的种种。
再比如,在这样的季节里,春寒料峭、阴雨连绵是常态,因而采茶人挨冻受冷、沐风淋雨便成了家常便饭。而现在的农村都空心化了,年轻人都出外去了务工,采茶人中已见不到了年轻貌美的采茶姑娘身影,绝大部分都是中老年女性,这些采茶阿姨或采茶奶奶们的艰辛可想而知了。
曾经读过清人蔡见先的一首《采茶女》诗,诗中是这样描绘采茶女采茶的画面的:
前村残月尚朦胧,路入茶田第几重。
叶露香黏纤指腻,花风凉袭小鬟松。
短歌相答莺喉软,嫩色才抽雀舌浓。
采得盈框好归去,莫教野蝶尾行踪。
曾经很喜欢邓丽君演唱的歌曲《山茶花》,歌中是这样歌唱采茶女采茶的景况的:
山茶花,你说他的家开满山茶花,
每当那阳春三月乡野如图画,
村里姑娘上山采茶,
歌声荡漾山坡下,
年十七年纪十八,
偷偷在说悄悄话,
羞答答羞答答,
梦里总是梦见他。
因而我曾以为,采茶的情景,应如清人蔡见先所描绘的或邓丽君在《山茶花》所唱的那样:采茶姑娘都打扮得花枝招展,身段婀娜,在茶园一边载歌载舞一边采摘茶叶,欢歌笑语飞扬,场景如诗如画。
这样美好的采茶情景早已荡然无存。现在,采茶是件相当辛劳的工作,根本一点儿也不浪漫。
再比如,我百度了一下,一斤干茶需38000——50000个芽头,也就是说采一斤干茶,需伸手采摘4——5万次,这是多么浩繁的工作。
再比如,春茶采后的剪枝,年中的拔草(老婆家的茶园不打除草剂),年底的施肥,都很费时费力,都很辛苦。
再比如,据我所知,在我老家,茶叶的市场不够景气,售价也很内卷,茶农的收益并不好,生计并不佳。
种茶人远没有那种坐在装饰讲究的高档茶楼,茶客们品茶论论道的自得和风光,也远没有那种茶道表演里,小姐姐们一举一动的优美和高贵。
遍身罗绮者,不是种茶人。
通过这次参与采摘春茶,我深深体会到,能够偷得半日闲,泡上一杯茶,是多么惬意和幸福的一件事。
【后记】阳春三月,万木萌发,又是一年采茶季。翻阅去年所写《采茶记——帕路笔记20230422》时,去年在江西老家参与采茶的情景随即扑面而来,特发此旧文,以示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