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人到中年,各种不适症状频发。2021年11月3日早晨,我经历了人生第一次脑袋眩晕,起床后天旋地转,恶心呕吐,站立不稳。随后躺着担架送到了深圳市南山区人民医院急救室,一边插上了心电图、血压计等各种监测线路,另一边挂上疏通血管药液的4个吊瓶。接着拍头部CT筛查,初查结果怀疑脑梗,后又被推着轮椅送进了核磁检查室进一步检查。
核磁检查仪像是一个太空舱。医生让我躺倒在一张可移动的病床上,在我双耳内塞上了棉花,说:“等下声音有点大,你忍着点。”然后把我推进了仓内。我双眼紧闭,先是听到类似拍电报清脆的声音:“嘀、哒,嘀、哒,嘀、哒……”然后传来大货车急刹刺耳的声音:“嗤、嚓,嗤、嚓,……”然后又听到类似电钻钻钢板等等让人厌烦的声音。
我知道,随着这些刺耳和怪异的声音,无数电磁波钻进大脑进行各种扫描。我能感知,能思考,有紧张,有害怕,有担心,感到空间压迫,想抗拒逃离,但只能控制身体配合检查。就这样,我口中念起了“观世音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而脑海中想起了10年前凌晨2点的一个场景。
1、凌晨异动的精灵
凌晨2点多,加班结束,开车回家。
刹车,减速,从福田区的福民路转弯至新洲路。
这时,我看到 3个人站在路边热烈地招手,在昏黄色的灯光衬托之下,长长的头发,艳丽的衣服,在夜风中随着挥动的手一起飘动。一眼看去,可以确定,她们是女性。三个年轻的,充满渴望和期盼的女性。
她们身后,是街道绿化带,零星站立着几颗绿化树。树是高大的,静止的,树前面的人是渺小的,飘动的。一大一小,一静一动,这个深夜突如其来的异动,让我觉得她们就像从神秘魔法丛林中逃出来的一群精灵。
我看见前方有一辆车从她们身前经过,那辆车上的人肯定看到了她们,有些减速又立即加速飞驰而过。这么晚了,她们为什么站在这里招手?是招出租车吗?刚才经过的明显不是出租车。那么,她们在这里干什么?
我想到了刚刚经过转弯处时的刹车和减速。转弯就要刹车减速,刹车减速就创造了一个机会,汽车上乘载者和路边招手者更多时间接触的机会。这就好比河道的转弯处,水流减速了就有流沙沉淀,在河道中央形成沙洲。
3个人站在街道转弯处,这是一次精心的时间算计。她们热烈招手,不是在召唤出租车,而是在向所有经过的车辆招手。她们希望有一辆车为她们停下,她们希望车上的乘载者像流沙一样为她们沉淀,甚至沉沦。
2、一次交易失败后的诅咒
这时,我看到前面有一辆车减速,慢慢靠边。她们更加热烈地迎上前去,弯着腰将脸探向车窗。车窗玻璃摇下来,有2个男子在车内探出头来跟她们说话。
随后,那辆车就加大油门扬长而去。而路边3个人朝着车尾大声臭骂“TMD,TMD”。看来,一场黑夜里的生意谈判失败了。
然后,那3个人又看到我,又一样热烈地向我招手。只不过,她们不知道这时经过的我,是一个加班到凌晨2点多身心疲惫的人。当然,这时还会有许多像我一样忙碌于工作或生计而恰好在旁边经过的车和人。
随着我和3人的距离越来越近,我看到在路灯照耀下飘飘长发下竟然印着一张白刺刺的脸,还有一双闪着红光的眼睛。
我吓了一跳,顿时明白了那辆停下来却又加速远行的车。车上乘载者出于某种目的或者受到某种吸引停下车,与路边3个人进行了一次近距离接触和短时间洽谈。近距离接触让乘载者看清楚了3个人的相貌,而短短洽谈又让双方交换了需求。是相貌不符合要求?还是需求被拒绝?肯定有这两个方面的因素,具体的只有接触的双方才能得知。
3个人站在转弯处等待每辆减速的车,但她们招手的重点是那些闲得百般无聊,或者半夜激情难眠,或者确因无法推脱的原因参加完各种聚会,其中还有一些喝得昏天暗地头脑不清的人。
这辆车的靠边停车,说明乘载者有某方面的期待,而随后扬长而去又说明他们看到了3张白刺刺的脸和那双闪着红光的眼睛。这辆车的乘截者被欲望推动而停车和靠边,而近距离的接触所看到的事物又让他们控制了欲望,开车驰向更远的下一个路口。
“TMD”。这是对一次失败交易的诅咒。
3、灵魂飘离身体之外
看到那辆被骂走的汽车,我心想:难道那3个人真的是黑夜里逃出来的精灵?我顺着3个人站位的方向,看到她们身前竖立着一排路灯。高高的路灯在漆黑的夜晚就如同一个个小太阳,光线一边照亮了车行道,另一边照亮了人行道,还包括那些站在路边的人。
精灵哪敢在刺眼的街道上行走?白刺刺的脸和闪着红光的眼睛,这极可能是脸上化妆打粉过多,路灯照在人脸上反射形成的特殊效果。
我远远地看去,看到3张没有表情的脸庞和3双充血的眼睛,3个人如同3具僵尸般机械地挥动双手。
于是,我连忙加大油门,从3人身旁加速而过。
凌晨2点,我看见了一场生意谈判的失败,同时我也知道,既然路边同时有3个人,3人同行必有竞争,谈判必有成功之时。或许,还有我没看见的人早已坐上其他远去的车。
而让我忘不掉的,正是那3张白刺刺的脸和那双闪着红光的眼睛:
凌晨2点,在站在街边招手的那一刻,我相信她们的身体是麻木的或拒绝的。而她们的灵魂出卖了身体,灵魂驱赶着身体在凌晨热烈地向每辆不认识的车挥手,干着自己愿意或不愿意的事情。那一刻,灵魂飘离身体之外,身体只是强装欢笑地行走。
4、看见凌晨加班后的自己
很快,我就超过了3个招手的人。我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后视镜,在路灯照射下,后视镜里同样显示出一张白刺刺的脸,还有一双闪着红光的眼睛。
我又吓了一跳。它是谁?
难道路边的3个精灵追上了我的车?
我看了看后排座,后排座空无一人。再看了看倒后镜,车后空晃晃的,没有车在后面尾随。再细细看了看后视镜里的人,眨了眨眼睛,脸形如此熟悉和亲切,这张脸是正是看后视镜的我。
那么,为什么我也会是一张白刺刺的脸,还有一双闪着红光的眼睛?我想起了这段日子的生活:年底了,单位各种业务冲刺之时,我已经记不起有多少天加班至凌晨。一连十几个小时呆坐在电脑前,身体是僵硬的,而头脑指挥着手指在键盘上不停地敲打,将工作的指令和脑海中的想法显示在屏幕之上。
长时间熬夜和久坐让我血气不足,脸色苍白,只有靠那些一根接一根的香烟不停地激活大脑神经。而冉冉升起的烟气,闪着白光的屏幕,又在对疲惫不堪的眼睛发起双重攻击,血丝布满了双眼。只不过,我从来没有好好地照照镜子。我从来没有好好地关爱过自己。
那一晚的凌晨,我的灵魂同样飘离身体之外,身体只是强装欢笑地行走。
5、好好关爱自己
这时,我明白了,因为欲望的牵引,人的灵魂和身体真的可以分离。
有人将它评定为道德上的可耻,比如那些在路边向不确定目标招手的人;
还有的只是不加控制的纯粹放纵,比如那些深夜因醉酒或追求刺激而走向路边招手者的人;
当然,有人赋予了这个欲望某种伟大或特定的意义,比如那个为了年终总结表彰加班而熬夜的我。
但,凌晨2点,同一样的白刺刺的脸和发着红光的眼睛,人只是站立于不同的位置,有的人站立于街头,有的人呆坐在办公室内,他们所面临的情形都是一样:在身体最需要休息的时刻,而灵魂还在驱赶它四处游走,只是所表达的目的和意义不同。
这是我十年前在一个凌晨2点的发现。此后不久,我将抽屉里的2条香烟丢进了垃圾桶,彻底与香烟告别。碰到不得不加的班,将闹钟调为凌晨4点,晚上早早地睡觉,4点起床,4点半赶到单位,加完班再赶紧补睡一会儿觉。保养好了身体,再来完成不得不做的任务,毕竟身体才是**的本钱。
这个凌晨2点,让我知道无论出于哪种目的——要学会好好关爱自己——违背道德的事不能做,但出于道德和道义的事也要好好地关爱自己。哲学家蒙田的一句话在我脑海里响起:“哪怕登上至高无上的御座,仍只能坐在屁股上。”
6、在追寻生命意义的过程中快乐奔跑
10年前的场景在我脑海一页一页地展开,而核磁扫描的各种声音逐渐减弱。躺在太空仓内15分钟,我慢慢想明白了这次突然眩晕的原因:
就在一周前,我获得深圳邻家文学评比的小奖,我带着5岁半的女儿小兮参加邻奖。小兮先是不敢站上领奖台,看到爸爸站上领奖台念到爸爸名字后又突然冲上台上,然后紧紧抱着爸爸的大腿。爸爸不时各种弯腰劝慰,而小兮仍然不能放松。主持人颁奖时,小兮更是背对观众紧紧抱在爸爸的怀里。
主持人问:“你用一句话来表达获奖的心情。”我说:“正如尼采所说‘让孩子成为一个自转的车轮’,我希望孩子能成为能独立成长的自己。”
小兮5岁半了不敢离开爸爸独立站上领奖台,爸爸知道她心里有害怕、有担心、有退缩,爸爸更知道自己还肩负着巨大的责任,还需要付出更大的努力陪伴孩子成长。而写作获奖背后的码数十万字艰辛付出,抚养孩子起早摸黑的冲突与困惑,还有时常因疫情的封闭隔离和工作上的烦心事儿,还有每天路上来回100多里遥远的路程。我心里有许多看不见甚至自己都想不到的忧伤,左右为难,进退不得,心神不定,它们在时时侵袭我的头脑——大脑停摆,天眩地转。
最终的检查结果,CT显示:大脑有陈发性脑梗;核磁扫描:双侧筛窦炎症。妻子很关心:再去找个专家看看吧。而我随口而说:小病从医,大病从天。因为我知道,如果脑袋里真出了问题,治疗没有太多意义。因为我有信心,自从10年前那次凌晨2点的经历后,戒烟,运动,保障睡眠时间,严格自律地控制着自己的生活。
医生说:“留院观察一天。”小兮说:“我想爸爸回家睡觉。”就这样,我跟着孩子回了家。第二天早起,头不晕天不转,一切回归正常,如同梦一场。
通过这一天的经历,我回望了发生在10年前发生的故事,身体在而立再次向我发出警报:工作,照顾家庭和未成年的孩子,还有写作,这些全是自己作出的选择,但毕竟人过中年,机械零件老化,要好好关爱自己。
出院第二天,趁工作和接孩子的空档,我又挥起了久违的乒乓球拍。随后一周,单位职务晋升,我选择做减法,放弃正科级领导职务。随后,我没有强迫自己,而是时断时续有空就写地完成了这段特别的记录。
身体是**的本钱。
而**是生命的意义。
身体与**既有冲突但也不矛盾。
让我们珍惜这些可以自由控制思想和身体的美好时光,在追寻生命意义的过程中快乐奔跑。因为叔本华曾如此说:“每个平淡无奇无痛苦的日子都值得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