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

还记得春天

它小时候的样子

那么瘦，那么轻

只比雾稍稍胖那么一点

整天喜欢与柳树燕子

混在一起……

而现在又是雷又是闪电的

不怒自威

连道路与河流都沸腾了

连大树都抖动着身子

一个劲地表示

欢迎，欢迎，欢迎……

人们撑着伞

麻雀躲在屋檐下

阳台上的衣服扭着大秧歌

春天的毛毛雨

一下子就长成了夏日的

大暴雨，抱不动了

只不过，我还是喜欢

它小时候的样子

又瘦又轻，打人也不疼

我想象了一下

它老成一场雪的样子

白头发，白胡子

与这个世界玩起了捉迷藏

说不见，就不见了

如果有来世，我相信

它还是会从毛毛雨

长成暴雨，轰轰烈烈

像喝了一场大酒

轻狂地说，此生不悔

此生，不悔矣

骑着单车在茅洲河边飞行

骑着单车在茅洲河边飞行

风呼呼的，取下口罩

嗅了一口夏日清新的空气

它来自平静的水面

与风动的芦苇。蓝花丹

花香浓烈，让我想起青春的热烈

对岸踏歌的女子

一袭红裙，全是喜庆

阳光照耀，一场太阳雨

把我淋得措手不及

拼命地骑到桥下，雨却停了

太阳一脸坏笑，像个孩子

我继续飞行，向东顶风

向西顺风

我都来了两遍

骑着单车在茅洲河边飞行

前方是诗与远方

脚下是摆不脱的人间

光与影的炫彩

已不属于我这个年龄

骑着单车在茅洲河边飞行

风呼呼的，两耳喧嚣

一只鸟，在前方飞飞停停

就像美好的生活

我追着它，一追再追，

直到它，振翅飞离

腹语

那么沉默，那么平静

我一直在想河流的声音

从何而来。垂钓者的咳嗽

一只白鹭的翅声

芦雀与鱼都在搖晃着芦苇

太阳，挤破乌云

昨日的一场雨，刻录在水面

潜泳者，已学会用腮呼吸

多好啊，这个早晨

每一片绿叶，都会吟哦

一场雨演奏的片断

烫伤的茅洲河

全身起满了水泡

雨一停，很快又能自愈

依旧平静，依旧沉默

我听到的，或者

只是一条河的腹语

与这个世界的喧嚣

炎凉，立见高下

只有水与水之间形成了

落差，纵身一跃

才会有惊呼，摄人心魄

就像一面闲置的大鼓

被敲得钝响。只不过听久了

不管它的分贝高低

都只是河流的一个章节

坦诚，直白，无畏

如若黄昏，我在冥想

请别打扰我，只需倾听……

就像倾听一条河流

一路浅唱低吟

林荫道

林荫道，地砖湿滑

绿色的苔痕，略显嚣张

我能嗅到草木缺失阳光的怪味

有鸟鸣与虫声，像岁月的散章

打在一个人记忆上的绳结

我们停靠过的站点

来来回回，反反复复

甚至，误以为再没有终点

我是在等一个人

还是在追一个人

两个说法，都能成立

林荫道上没有别人

只有我。能嗅到雨季后

草木郁积的孤单

我只是一言不发地走过去

孤单的人，无需安慰

孤单的树木，也不需要

在林荫道的尽头

地砖干净，没有一点苔痕

我回望了一眼

刚刚走过的林荫道

它葱郁幽深，并没有更多的行人

我不管从林荫道的那一端

进入林荫道

都会从另一端走出去

雨天，就得想点晴天的事

雨太大了，我在屋檐下避雨

看见芒果树下摔烂的芒果

它们也会疼吗？像跳楼的人

一生就飞了那么一秒

有时候，根在一个地方扎得太深

遇到危险，想跑都跑不了

风吹过来，芒果树抖了抖肩说

NO，你错了

雨天，就得想点晴天的事

不然雨停了，以为还在雨里

这次疫情已困了我们很久

晴天去凤凰山看许愿树

听听溪水声和鸟鸣

极目远眺，半个人间尽收眼底

晴天，去茅洲河看流水

去明和塔听禅

仰望一下蓝天与白云

美好会把心中的杂念腾空

就像收拾打扫过的屋子

满心舒畅……

雨天，就得想点晴天的事

不然，天晴了

被生活追赶着，没时间想

两场雨的空隙之间

两场雨的空隙之间

茅洲河静静地流淌

土黄色的皮肤

以及宽阔的水面

像一个人突然膨胀的内心

有点按捺不住

天空，乱云飞渡

河边漫步的人们

似乎有点偷偷摸摸

在下一场雨之前

万物，既紧张又生动

像一个人，想见另一个人

又怕见另一个人

雨季，多情又无情

一个女孩弯腰从黄桷树下

捡起一朵黄色的落花

托在掌心，仔细端详

她看到了什么，又想了些什么

其实，并不重要

五月已成往事，六月也将成回忆

明天的某一天

我也许会对你说起

今天，在两场雨之间

抢回的片刻晴朗

或者，什么都不说

只是安静地度过余生

直觉

许多熟悉的事物

它们原本不是这样的

这棵树，这声鸟鸣，这阵雨

我真的觉得它们是孤单的

一个赶路的人，大声地吼了两声

我原本以为他是个疯子

而现在，我明白他是在寻找快乐

这个世界原本不是这样的

又好像就是这样的

总有一个人站在河边看流水

看雨后的天空，草木

人原本就是孤单的

现在还是孤单的，我更愿意

相信自己的直觉

那些事物原本的样子

孤单的样子

怀念

走了，就杳无音信

我在春天等他

又好像是在等别人

一个人的怀念

有时说了，以为就好了

谁知会越说越多

犹如，山谷的回声

雨一直下一直下

就像父亲的酒一直喝

一直晦……花开，花落

时间多长呵，超过了生死

走了，就杳无音信

我在所有的季节等他

仿佛他也在等我

这个世界越来越不干净了

我心底的梦，和善良

反而越来越干净了

走了，就杳无音信

我在春天等他

也在夏天等他，秋天等他

冬天等他，犹如等我自己

彩虹再美只是瞬息

枫叶再红只为告别

一场雪，要落在多高的山顶

才能终年不化

一个人怀念一个人

到最后就如同怀念自己

一个人的怀念

有时说了，以为就好了

谁知会越说越多

犹如，山谷的回声

即景

今天的白云缓缓的移动

像一个人躲在地球仪里

轻轻地擦拭着蓝色的玻璃

我和一架飞机也在里面

工地的降尘水管总是飞着小雨

一个年轻的母亲推着婴儿

在林荫道上来回地走

生怕被太阳晒伤

夏日的草木葱茏，连着高楼

阳台。它们用绿叶的小手

遮着眼睛眺望

六月，连太阳也逃不脱人间的

世态炎凉

天空与云朵都很安静

天空与云朵都很安静

河流虚席以待

飞鸟，掠过的美好

像石头很轻地沉入水底

如同爱，和爱生出的仇恨

夜深人静的夜晚

想起了你。插秧的人

自以为能在时间里逆行

选择一个晴天说

你好吗？记忆的矢车菊

还是那种透彻的蓝

比天空略深，像河流

刚接受了一场雨

闪电与雷声

每一次邂逅相遇

都会有羽毛被淋湿

又被捂热

此刻，相距遥远的树上

两只鸟几乎同时

将头，埋进了怀里

听见有人叫着自己的名字

想着是应还是不应

今夜，银河里装着一生的雨

危险，有许多鸟提醒

蝉，还在土中

它将顺着树干往上

接近天空，和诵经大殿

但并不经过年轮

年轮的外面，是更沧桑的树皮

就像一个孩子

爬过抽水机灌溉的水管

并不经过管中冲动的水流

蓝天白云，与夏日的一场雨

阳光的金箔，怎样才能炼出纯金

有许多工具，和手艺已经失传

那个种水稻的人睡了

水田里白色的海鸥

尖叫着俯冲下来

入侵者，有时比我们更理直气壮

插秧的人，一路后退

风吹着绿色的秧苗，这些小旗

代表春天，已和平解放

秧苗，拔节抽穗

插秧的人，退着退着就成了稻子

烟囱，是大地敬给天空的第一枝烟

烟瘾难戒，快乐与伤害

就在一念之间

危险，狗一路嗅着

我们吃饱了饭，像一只蚂蚁

绕着自己的血管爬行

温饱思淫欲

自己调侃自己

总比别人的侮辱要好

小南风抚摸着果子

像一个婴儿找到了枝叶间

母亲藏着的乳头

萤火虫飞呵飞

银河的外星人都变成了

亮着尾灯的小虫子

我要说一个秘密，童年的飞船

都是外婆的药瓶做的

透明，易碎

像一场悬而未决的雨

可能落在秋天冬天

也可能落在夏天春天

人非早木，却也没有第五季

第六季……任凭蹉跎

乌云正在散去

乌云正在散去

露出了一点晴朗的蓝

像初春的枝头，绽出的绿

我能感觉到太阳就要出来了

就像天空从一夜的雨中

挤出的笑容

孩子们从东南西北而来

涌进教学楼

消失在各自的教室

像一群釆蜜的蜂，回到了蜂巢

燕子飞得比以往要高

它们是在寻找河边的柳树

还是旷野的电线，它们绅士般的燕尾服

还没有干透，显得有点低沉

像初夏的低音部

也像我刚取下口罩

有些粗暴的呼吸

一架银色的飞机，在白云下飞翔

它们振翅的动作，幅度比鸟的要小

几乎感觉不到

站在路边，看孩子们上学

我愣了下神，下意识地摸了下

脖子

老师说，红领巾是先烈们的鲜血

染红的。那时候我热爱着麦穗

星星，镰刀，与铁锤

这些闪耀在旗帜上的事物

热爱着祖国

热爱着田间劳作的母亲

工厂上班的父亲

他们都是人民的一分子

就像麦田里的麦子

我爱上了一株

就是爱上了它的全部

从此，贯穿了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