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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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到杨翠的那年,我刚好19岁。
那年,是我从遥远的家乡河南来到南方广东打工的第二年。我打工的工厂叫宏大。宏大厂是一家塑胶玩具厂,工厂离布吉海关大概一个小时的车程。对当时住在深圳市里的人来说,这里可能是深圳的乡下。但对来自偏远农村,见惯了农村矮小房屋,走惯了山村弯曲小径的我来说,眼前一个接一个的工业区,一栋栋整整齐齐的厂房,马路上密密麻麻的车辆,让我觉得这里就是我所向往的城市了。尽管这里没有像东门的茂业,布吉的天虹那样繁华,让人眼花缭乱的商场。
宏大厂老板是香港人,他很少来大陆。我进厂一年,就见过他两次。他不像一些老板那样大腹便便,也不像一些老板那样一脸的严肃。他虽然五十岁了,但身材保持得很好,脸上戴着眼镜,衬衫整齐地扎在裤腰里,裤子没有一丝的皱褶,看上去像一个儒雅的学者。他每次来,会去每一个车间走一圈,有时会停下来与员工简单的聊几句。吃饭时,他也会来饭堂走走看看。他来大陆的那天,厂里会给我们加餐,不是一只鸡腿,就是一块扣肉,打菜的阿姨手也不抖了。所以,我好希望老板天天来大陆。可惜听说他不是在香港,就是去了遥远的美国。
厂里还有几个被大家称为师傅的香港人,剩下来就全是大陆人。也许香港师傅懂技术,又来自香港的缘故,他们受到了老板特别的优待。他们住的是单间,房间里有冬暖夏凉的空调,有二十四小时供应的热水器,往返大陆香港有专车接送。更让我羡慕的是,我工作一年也没有他们一个月工资高。当时,我一个月工资八百,香港师傅一个月有两万多。两万多对我来说,真的不是一个小数字,我一年都不能挣两万多。听到香港师傅一个月有两万多时,我还不停地想,一个月两万多,这钱怎么花得完啊?直到后来听人说香港消费水平高,买一个红薯也要十几块时,我心里才平衡下来。香港师傅每周五的下午回香港,周一的早晨来大陆。这些香港师傅虽然普通话说的不是很标准,但大都待人和气,像老板一样没有架子。
宏大厂有两千多的工人,工人主要来自湖南、四川、广东,广西,当然,也有江西、湖北,河南的,只是人数少罢了。厂里的男女比例严重失调,100个人里只有10个是男孩。所以,在宏大厂,男孩子只要能说,胆大,脸皮厚,追女孩子并不是一件太难的事。长得帅气的男孩,可能会同时被两三个女孩喜欢。进宏大厂后,我就看到一个四川男孩不停地换女朋友。不过,我对这个男孩一点也不喜欢,觉得他太花心了。当然,男孩子想进宏大厂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因为它大部分招聘时间只对年轻的未婚女性开放。我如果不是有一位堂哥在宏大厂做事,我也不会那么轻易的进宏大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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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翠进宏大厂时,我已经能按照样板的图纸对各种各样的玩具喷上各种各样的颜色。不再是一名被拉长鸡蛋里挑骨头,横看竖看都不如拉长意的新员工。
宏大厂生产的玩具全部出品欧美,玩具并不是中国小孩喜欢的飞机、汽车、坦克,大炮,而是很多不会说话的动物,人物雕像。我们把这些玩具统称为公仔。人物公仔是一些世界名人,有外国的,也有中国的。外国的有麦当娜、史泰龙,中国的有李小龙、成龙。我不知道外国的小孩为什么喜欢这些不会说话,像石头一样的公仔,也许他们自小就与中国小孩的爱好不同。听说这些公仔价钱还很贵,要好几美元一个。所以,拉出去一个15米长的货柜,香港老板就能大攒一笔。当然,那个时候的我很少去算这笔帐,也很少去思考老板给我的报酬是否太低?我的付出与收获是否成正比。老实说,我甚至对目前七八百元的工资充满了满足。虽然每天要加班加点,但对来自农村的我来说,这活比种地轻松多了。这活不用风吹日晒,这活让我每月有了稳定的收入,这活让我的父母不再为肥料钱发愁,这活让我并不需要像村里以前的男子那样冒着很大的风险下井挖煤,每天让父母担惊受怕。如果这些工厂是国家的,我几乎与那些国营工厂的工人没什么区别。而且,我还看到家乡县城里的氮肥厂、铁厂厂房还没这里雄伟。县城里的氮肥厂,铁厂是那么陈旧,厂区是那么冷清,而这里厂房是那么雄伟,那么整齐,那么有规划,厂区是那么生机勃勃。除了厂里的伙食有点差强人意,除了加班时间太长,除了上个厕所也要经拉长许可,我再也说不出他的不好了。我甚至想好了,只要老板不炒我,我就认认真真,老老实实在这里做下去。这样,虽然我没能如父母的心愿考上大学,端上国家的铁饭碗,但我也告别了农村以种地为生的生活,告别了农村风吹日晒的日子。你们可能不知道,我是多么不想重复父母一年里起早贪黑,辛辛苦苦,却还过着穷日子的生活啊!虽然后来离开家乡的我在一些日记里说我是多么的爱我的家乡,是多么的难忘生养我的那片土地,是多么的思念家乡的小河,家乡的一草一木。可在我离开学校大门的当时,我是多么的忧愁自己将过上父母的生活,是多么的迫切想离开生养我的,在我眼里一点儿也不美丽与值得留恋的家乡。
我第一天见到杨翠的时候,就觉得杨翠让我眼前一亮。这种亮就好像我早晨醒来推开窗户,看到出现在东方天际的那抺灿烂的朝霞。我发现漂亮的女孩子身上都有这种朝霞的光茫。这种光茫对每一个男孩子充满着一种神奇的吸引力。我觉得一个男孩喜欢上一个女孩,一定是首先发现女孩身上闪耀着这种迷人的,让自己眼前一亮的光茫。我不知道杨翠第一次看到我是什么感觉?但我知道,我对杨翠心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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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实说,我不帅,但我对自己的外表也不是特别的自卑。我的个头不高不矮,五官谈得上端正,身材不胖也不瘦。上中学时,我收到过女生写给我的纸条。那个女生模样还不错,除了皮肤不是很白,有一头黑黑的头发,有一双不大不小的眼睛,眼睛上有一对弯弯的眉毛,还有一张好看而红润的小嘴。虽然收到纸条时,我心里充满了一种被女生喜欢的不安与激动,我也多次偷偷地去观望写纸条给我的女生,但是,我牢记着父母与老师对我语重心长的教诲。他们说,读书期间不能谈恋爱。于是,我没有给那个女生回信。不过,这个女生如今成了我同学中印象再深刻的女生。时隔二十多年,我仍然记得她黑黑的头发,不大不小的眼睛,眼睛上那对弯弯的像初月的眉毛。尽管毕业后我俩再也没有联系。有时候想起她,我甚至有点儿后悔自己当初太听父母与老师的话。如果我叛逆一点,不听话一点,我与那个写纸条给我的女生也许会留下一段关于男生与女生早恋的故事。
后来,我曾问我的父母,如果我读书时与女同学谈恋爱了,你们会生气得打我吗?我以为父母会回答,不打你才怪?哪知他们笑着回答,我们从来没有听到,见到你与女孩子谈恋爱的事啊。这让我明白,就算我读书时真的谈起了恋爱,父母是不会像我所想的那样大发雷霆的。他们也许早就知道,年轻人身体里涌起的对异性的渴望,语言的教育是永远囚禁不了的。
我看到杨翠看到我看她的时候,友好地给了我一个甜美的微笑。当时,我知道杨翠的微笑是礼节性的,她是看到自己明天就是我的同事才给我送来的微笑。我知道每一个新进的员工对老员工总是充满了一种友好。记得我第一天到宏大厂上班的时候,我就像象林黛玉刚进贾府那样“步步留心,时时在意,不肯轻意多说一句话,多行一步,惟恐被人耻笑了他去。”遇到厂里的老员工,我每天陪着笑脸与他们相处。打工的路上,你如果进到一家新厂,厂里有熟人与老乡指路,有熟人与老乡给自己介绍厂里的一些规章制度与一些部门老大的脾气与处事风格,对自己能否在这个厂站稳脚跟有很大的帮助。如果没有老乡与熟人,你就得尽快与厂里的老员工搞好关系。因为技术上你不懂的,老员工可以教你;你不了解自己的上司的性格爱好,你可以叫老员工私下告诉你。
就在我担心杨翠会不会分到我拉上来的时候,在第二天上班的早上,我那脸上长了几粒雀斑,普通话说得像广东话,瘦小个儿,但工作很认真的拉长领了杨翠坐在了我旁边的座位上。杨翠坐下来的时候,我闻到了一种女孩身上特有的清香。我知道自己的心在咚咚的跳,心里充满了难言的激动与喜悦。年轻的男子,有什么事能比身边坐着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更令其兴奋与喜悦呢?
杨翠没有看我,她在认真地听拉长告诉她怎么拿枪,怎么掌控好力度给玩具喷油。拉长看到杨翠差不多学会了之后就走开了。我早就希望拉长走开了。她走开了,我才有机会与杨翠说话呢。
当我寻思怎么与杨翠打招呼时,杨翠可能是第一次做这样的工作,心里担心自己喷不好要返工,就主动问我她喷出来的货行不行?我哪有拒绝她之理?她不问我,我才失望呢。我立即认真地,装得很老练的指出她喷的货存在的问题,然后又告诉她怎么才能避免出现这样的问题。
身边有美女相伴,一上午很快就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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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一个人,真的是不需要理由,也是不受时间与地点限制的。杨翠出现在我眼里的第一天,我就深深地喜欢上了杨翠。这种喜欢,对一个感情理智,又到了中年的人来说,可能有点儿盲目,他们会说,你喜欢她什么啊?你了解什么是爱吗?你真正了解她吗?可我觉得,真正喜欢一个人有时真的不需要理由。而且,我觉得,只有年轻的时候才会单纯地去喜欢,去爱一个人。爱情的最美好年龄,一定是在自己的青春岁月。中年人谈爱情,总少了年轻时的激情与纯粹。老年人谈爱情,就是有心也力不足了。况且大家也都认为,到白发苍苍的年龄,爱情早已转化为亲情了。
杨翠对我似乎也不反感。吃饭的时候,我俩在一起排队打饭,打好饭后又坐到一起吃饭。吃饭的时候,我并没有只顾吃饭。而是一边吃饭一边对杨翠说我第刚进宏大厂上班时的感受,说我怕过不了试用期,很多时候把尿憋到下班才去方便,说我为了给拉长留个好印象,拉长说我,我从来没有顶过嘴,说我上班怕迟到,每天总是第一个跑到车间。说完我自己,我又对杨翠说宏大厂那个被大家背后叫作“包青天”的保安,说他长得像包公脸堂黑黑,但是,他最不讨人喜欢,他最喜欢挑我们的毛病,最喜欢罚我们的款,还动不动就对咱们凶。杨翠说,她第一次看到包青天,也觉得包青天不是个好人。说完包青天,我又对杨翠说品质部那个大腹便便的主管。说他最好色,见到厂里的美女就喜欢套近乎,然后让女孩慢慢成为他手中的猎物。厂里有好几个女孩都被他玩了。他们部门的副主管也是他多年的,在厂里人人皆知的情妇。因为他的存在,副主管快30岁了还没有结婚。你那么漂亮,要离他远点。杨翠笑着对我说,她又不漂亮,她也不会搭理他。但是,我心里很是担心品质部的主管瞄上杨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