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开那夜·马嵬驿

谢小玉

千百转，莽原阡陌远。孤芳怨，秋草黄菊艳。一曲长歌烟波里，渭水漫。

山盟三千丈，比天长。海誓比纸薄，剑下碎。江山美人马嵬坡，生死阔。

红尘一骑，远了。

曾经的美人，近了。

或许是迫不得已，也许是无可奈何。再多的说法已苍白无力，应该感恩的是上苍能让她在这方民风淳朴物华天宝，丘土滋润水草丰美的关中沃野上千古酝梦，已是对她这个历代瞩目褒贬纷纭的弱女子莫大的眷顾和厚爱了。

当年三年宠爱集一身，当年云想衣裳花想容，当年千娇百媚令六宫粉黛无颜色的贵妃就在马嵬坡前停驻了纤纤莲步。

有梦真好，在梦里，她不施粉黛，不穿华服，不梳高髻。青衣红袄，清水芙蓉，行走长安道，栖息郦山亭，无拘无束，自在轻盈，仿佛一只千秋韶华羽化的精灵。

贵妃在马嵬坡酝酿了一个美丽悠长的梦，这一梦，便是万年。

马嵬坡，气势磅礴的一面土坡，不是很陡，也不是很缓，大而宽，象极了关中平原上的肥田沃土，富态而殷实。

贵妃墓就坐落于马嵬坡东侧，面南背北，位于一条横贯东西的西宝公路北边，高大宽阔的溜金红门，绿荫蔽日的砖墙大院，门楣题书“贵妃墓”。

进门，一大片一大片郁郁葱葱的青青翠竹便急急扑眼而来，高洁挺拔，洒下铺天盖地的清凉，无声地慰藉着不辞劳苦慕名而来的一批批天涯海角四面八方的远近来客。

竹林边还种了一圃又一圃的枝枝桠桠，因为是初春，花枝上还没来得及崩出花骨朵，辨不出粉色还是紫色，一苞、两苞、三苞！一苞朵儿一苞朵儿可劲儿地嘟着小嘴巴，仿佛小女孩酒窝里浅藏着一个马上就要忍俊不住“扑哧”一下就会绽放开来的欢欣一笑！那模样，象极了淘气可爱的鼓圆了腮帮子对着太阳光吹泡泡的小娃娃。

竹林向北是一条自西南而东北的长亭，廊壁置满了古往今来文人墨客赞美贵妃的诗词曲赋，字字珠玑，华章锦绣，绿肥红瘦里令人目不暇接，浮想联翩，流连忘返。

古往今来千古传唱的莺声燕语里，都说，在天愿做比翼鸟，都说，在地愿为连理枝，说的是皇上和贵妃，说的是金粉世家的美满姻缘，说的是天长地久的海市蜃楼。人们看到的只是贵妃醉酒的娇媚，只是郦山晚照的浪漫，只是灞柳风雪的迷丽，但人们看不透权力背后的黑暗和腐朽，看不透道德对面的迷乱和荒唐，看不透人性深处的自私和无耻……

人们的眼前只有镁光灯下衣冠楚楚的美人和帝王，只有粉饰太平之后的痴情和专一，试想，如果故事中的皇帝是一位失意落魄穷困潦倒沦落街头的无依老朽呢？美人的似水痴情还会义无反顾的倾抛在这样的曾经与她缘定三生的三郎身上吗？

谁曾想过，帝王与美人卿卿我我如影随行的温馨快乐里，形薄影单的寿王是怎样的落寂和孤独？花庭独饮空对月！人难寐！恨夜长！

一说到贵妃，人们第一念头便会想到皇帝，这样对吗？毕竟寿王与杨玉环才是明媒正娶的合法夫妻。无论文字如何粉饰，无论史家如何遮掩，但铅华洗尽，洋洋洒洒万语千言怎敌得过一个“真”字！

繁华与鼎盛终究会随岁时光逝去，花无百日红方是千古遗训。不知道，贵妃在她生命将尽的瞬间，冥冥灵光一闪间，浮现在她意识里的人是谁？父母？皇帝？寿王？还是……

不说？不想？不语？不言也罢。

贵妃驿墨宝亭的尽头有一座青砖圆塚，不大，不高，轻缓平滑的一座小丘，上面的每一块石砖上都密密刻写着到此一游的人名、时间、感悟……在许多名胜风景点，这样的举动比比皆是，有边连路边的青竹叶、小松树、白杨林都被爱留名者刻写了许多豪言壮语！他们或许是真心希望自己的言语和行为能和这风景和绿色一样流芳百世！但真正的千秋万代究竟有几多？究竟有那么好吗？谁知道有多少付出了刀光剑影血雨腥风的惨重代价？

据说以前砖塚原为土塚，浑圆厚大，皆因传说贵妃生前皮肤白皙，葬了她的土了因了她也有了美白功效，敷了能使肤色白嫩可人。一时间，抢土成风！一座大圆塚，转眼就被抢光了！为了保护这宝贵的历史文化遗产，政府才不得不用青砖将墓塚砌实。

圆塚旁香火鼎盛，经帆轻扬，朱庙林立。

一九九三年的时候，庙后是一个辽阔的方形大广场，场内四面还是一大片用砖墙圈住的平整土地，地面没有砌砖。广场中间立着一座汉白玉雕成的贵妃像，低眉悄思，温婉可人，裙袂飞扬，飘飘欲仙。

千年明月万年风，

今夜月明风自轻。

不知千年明月夜，

贵妃神思可故人？

有没人想知道？贵妃寂寞神思的是曾经相敬如宾的故人？还是曾经给了自己三千宠爱集一身的皇帝？

华清池的温泉，郦山的晚照，贵妃墓的竹风，最应该和心爱的人一起感受，才能其乐无穷。

当年，我们班的一位男同学对同班一位女同学久有爱慕之心，便在毕业前夕，约了那女生在离学校不远的贵妃驿相见。

见是见了，说也说了。但因为那男同学自小便由家长做主，订了一门娃娃亲，而那个跟他订亲的女孩子却从未上过学，他也从未见过那女孩子。所有繁琐的习俗礼节都办完了，只等这个男生高中毕业便择日完婚。

那女生同情那个和男生订了娃娃亲的女孩，不愿意伤害她。女生对男生说，我没有你，我还有学业和事业，还可以遇到我的另一个他！可那女孩若没有你，她就没有了一切，你就是她十八年夜夜祈祷和爱慕的天！你是她的所有希望啊！

后来，那男生不甘心，又约那女生去楼观台长谈。青山碧水，美景如烟，海枯石烂的豪言壮语丝毫也打动不了那女生波澜不惊的心。

过渭河的时候，下船了，他牵了她的手下来，下来，她便收了手。

登秦岭的时候，上山了，他牵了她的手上陡崖，过了，他便放了手。

他们牵手的时候很自然，放手的时候也很自然

我们可以永远是朋友，但永远不可能是恋人。她说。

为什么我们不能做恋人？而只能永远做朋友？他问。

因为没有那感觉，不来电。她说。

我有那感觉啊！我对你来电啊！他急急辩道。

爱情是两个人的事情，不只是你一个人的感觉。否则，对另一个人便不公平。她淡淡回答。

于是，女生在毕业后义无反顾远走他乡寻梦。

男生写了很多信给女生，女生也淡淡回了。女生还是说他们可以做朋友。

她说，给时间一点时间，给空间一点空间，一切都会过去。

他说，这个世界很小，我们就这样遇见。

她说，这个世界很大，分开就很难再见。

男生后来辗转南下，只为了见心仪的女孩一面。他最后也见了那女生。

女孩已有男友了，她说他们第一次见面便似曾相识，一直弄不明白这是不是小说和故事里说的一见钟情？或是缘定三生？

这个男生也是个性情中人，他自己在南方寻情无果。但他还热心接济了几个落魄异地的老乡，想带他们一起返回渭河边上的故土。

因为人多花费重，男生花光了自己身上所带所有积蓄。女生找人借了500元给他当路费。

九十年代的五百元，那可是一份重重深深的人情啊！

一回到老家，男生在一周内便把500元如数寄给了女生，还写信告诉她，让她尽快还给人家，不要欠人家人情太多，男生还说，人情债，最累。

后来，男生在家长给他既定的婚宴上，喝得酩酊大醉，同学们扶他入了洞房，醉眼朦胧里，大家听到他叫了还是曾经那个女生的名字……

酒醒之后，他坚定的说，我要离婚！

他法定的妻子九个月后给他生了一个女儿，孩子两岁时，他们离婚了。

他痛彻心扉，对那女生说，今生非你不娶。

女生说，有缘携手，便相伴终老。

既已错过，唯愿彼此安好。

遗忘也许是对各自最好的慰藉。

女生嫁了，嫁给了那个他们第一次遇见便感觉似曾相识的男友。

许多女生，故事没有发生的时候，给未来的对象订了很多标准和要求，一条条一框框，具体而富有逻辑。但一旦真遇到了那个风度翩翩英姿飒爽令自已手足无措的人时，一切的一切便成为云烟！眼中只有他了。不知，这是不是前世所欠的情债，非得今生来还？否则，又何来千里姻缘一线牵！

虽然那男友不是很富有，但那女生说她还相信爱情，其他的一切便皆是浮云。

她说他们相逢伊始也许早已缘定三生，这也许就是冥冥中的千里姻缘一见钟情！一生中，不要很多，可能也不会有很多，但只要能拥有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恋而让以后平淡的日子细水长流熠熠生辉，足矣。

自此与曾经的他不再来往，不留电话，不留QQ，不给彼此留一点退路。也许这就是另一种凤凰涅槃般的劫后重生，虽然痛苦，但毕竟会让彼此切肤领悟活着更近一层的深意。

爱情是纯洁的，婚姻是神圣的，真情是容不得丝毫游戏和亵渎的。

 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

什么都想知道。

什么都知道了的时候，

却什么也不想知道。

这是我们上初三时，班主任语文老师刘世英写在教案本封面上的几句话，当时并不谙其中真意。此时此刻，我真的有些明白了。

今天的你我，还在演绎昨天的故事，一段迟来的表白，在落英缤纷里，小桥流水斜阳，诉说着一个人一片情一段曾经的心事。

时光流转，人生苦短，辗转反侧里，谁也不是谁的谁。

过去了，远了，淡了，浅了，模糊了。

大漠孤烟，沧海桑田，一世爱恨情仇皆会随风月烟消云散。

贵妃在红尘深处笑看世间的恩恩怨怨，无奈地俏然娇笑，曾经的身临其境，曾经的痛彻心扉！她怎会不知失去挚爱是如何的情何以堪？

在痛苦时学会坚强，在困境中学会勇敢，在悲伤时学会乐观，在低弥时学会阳光。

人生，是这样。

爱情，也是这样。

  个人简介:

谢小玉，广东省作协会员、陕西省咸阳市杨凌区作协会员、深圳市作协会员、宝安区作协会员、龙华文学艺术创作协会会员，在《中国作家网》、《湖南作家网》、《华夏散文》、《中国散文家》、《散文百家》等刊物陆续发表作品数万字。 

 2006年5月出版个人文集《踏雪寻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