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如夜了,我衣衫太薄便归家,靠街灯。风正紧。
曲径通幽处,芬香馥郁,细致淡雅。香如故,我应识出,是您,玉兰白许,您的名字就是玉兰。但我深知,这是繁都华世深圳,不是您陪我成长的故乡,不是狗吠深巷划破苍空静谧的小村庄,也没有我的小伙伴们。
我忍不住伸手,却扑了空,而不是触摸到您岁月沟壑的脸。握着满手荒凉一时清醒,才惊觉,您已辞别这人间,一百多个日日夜夜。从此,音信杳无。
多少夜夜夜夜梦回南召,不见您一次入梦一叙旧。想必,您定是生了我气,没能赶上最后一面见您。想必,您不知道,我为此将准备生自己一生的气。
一直不敢回忆深想,那一夜,那几日。堂前。灵台。祭席。檀香。馒首。挽幛。纸扎。灵柩。挽歌。
那一夜夜深露重,当我一路风尘,泥泞一身,赶赴这场久别无再逢的告别。我双膝立跪。妈妈沙声说:“先给奶奶,上柱香吧”。手执三柱檀香,一点心念生旺。唤一声“啊。。婆。。”,无人应我。未语泪先行,泣不能声。
我始终不敢往前一步,瞻仰您遗容。恸哭,心被拉扯,松松紧紧,张张驰驰,没有痛知,泪。。。。
亲者皆好心奉劝,只有看您一眼,才不会惊怕,才不会留下残念。终于鼓起勇气,在哥哥的搀扶下,泪眼朦胧中看见您在灵柩里,已经穿好寿衣,宁静安躺。简单的妆容,没有气色,前所未有的消瘦,经络分明。您神情淡淡,安详平和。挽歌绕梁,却一音一符都是催泪弹。您该走得满足,因为您爱的子女们送您走最后一程,我却不孝,是我终身遗憾。
满堂的子孙在守夜,我在墙角纸扎旁,已经无泪可哭。看着晃悠着的烛火,听着哀转的挽歌,闻着点燃的檀香。我靠着嫂子,抱膝当歌长哭。才幡然痛觉,以后的以后,我回家都不能高声:“啊婆,我回来了”,亦不会有人高声应我呼唤,更不会有双皱褶的手抚摸疼惜叫着我“妹儿”。远道归家,少了一个鬓发白茫的人,在门前打着小瞌睡,翘首待我归。夕阳下,拉长了爷爷的影子,也拉长了我们对您的缅怀。
您的离去,我最担心的是爷爷。当我看到他在床角蜷缩着,看我一眼,目光不是灵光流转。他静得我只能看到唇瓣张合,说:“我没事”。我忍住在他面前哭,因为没有一个人有他的痛,不敢再掀起他的悲伤。八十八岁的他,经不起撕心裂肺地哭泣,只有无声的悲伤,而我明白,无声无泪,才是最爆裂的巨响,最剧烈的疼痛。是啊,相携手六十余载,共过几多风雨灾难。爱已入骨不能自知。在黑白无界,是非随意的年代,爷爷因被冤害而囚,在平反之前,您一个人带着儿女成群,在公社化工作之余,还得到处奔走救出爷爷。每每提起,爷爷和您总是声泪俱下。爷爷眼里含着一滴泪,始终没有流下。也许,他希望从那一滴眼泪里清晰看到您的模样,我猜。
突然,枕边留爷爷一人,冷暖有人问却无人比您懂。我知道无论,我们多少人嘘寒问暖,多少人照顾周全,多少人无微不至,多少人鞍前马后,多少人体贴关怀。远不比您在他身边,静坐庭前看乱红满地来得温暖。
老来伴,最浪漫的幸福。顿失伴,最残忍的锥心痛。如何能不痛心哭泣,泪早就阑干。此时,泪都太苍白。
若非死别,怎会舍得生离,共谁剪西窗烛,又留谁夜里偷泪暗自神伤。您怎么舍得留下爷爷,一定是天宫有我小时候您给我讲的故事里美丽的仙女,没有人间冷暖没有病痛疾苦,所以您先行告退是吧。
后来,我路上总会遇年纪与您相仿的人,不自觉,悸。恸。我不忍细看,怕看出您的模样,我的思念。心痛,泪奔。没有谁转身,是能看到您熟悉的笑颜…………就这样,永远了。奶奶,曾用来尊称您的两个字,是如今泪点。您,可好?失去您,始得慈怀。只要提起,记忆犹新。我越发不确定,怀念的是奶奶,抑或是我少不更事的童年时期有过的呵护宠爱造一座城池,遮我世俗炎凉,盼我江南归。
但凡失却,总能诱发一些潜藏在意识深处不能自知的情愫,愈演愈烈。若然非用失而获一丝明白,自身感情根系生长着的爱,便要承受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清明我微博如是写:#山头长眠,是生人心患#想必,今日景况定是:青冢草木荣,坟头清雨落。白骨黄土掩,易先泪人眼。此间,从此少一影迹,枝生记念。焚檀香。三叩首。行拜礼。到底,没有,如期归去。【首祭年。清而不明,记】
他朝,我归去。一定到山头,捻一撮坟头土,就像牵着你的手,和过去一样,话家常,嘱叮咛。假装你依旧在我身旁,从未离开过。您定在星闪烁里,看我四下流离,看我四季成长。
您在天堂,护我们平安喜乐。我们在人间,念你安好。如此,纵算,人间锦书,雁字无回,又何妨。
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后记:写给天堂奶奶的信。时移事迁,已时隔半年之久。历经一场久别不会再逢的告别。总能诱发一些潜藏在意识深处不能自知的情愫,愈演愈烈。若然非用失而获一丝明白,自身感情根系生长着的爱,便要承受生命不能承受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