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敝村也是个鸡鸣三县地,一条路,通东西,商旅交通不暇,割禾的、卖缸的、卖鱼的,还有收破铜烂铁的,以汉寿、安化的人为多。塅口有个城隍庙,两间,一正一偏,正间供着泥菩萨,偏间空着,地上铺满稻草,晚上就热闹了,密密麻麻的脑壳,是来来往往的江湖客。江湖客很讲江湖的,清早起会把睡散的稻草铺齐整,扔一角、两角钱去铁罐里,叮当作响。
城隍庙晚上睡江湖客,偶尔白天也睡,不过不是活人,是死尸,江湖客的死尸,少则一、两具,多则上十具,黑衫方巾高靴,靴底上画七星,每双脚前点盏桐油灯。赶尸人一般两人,一老一少,师徒俩,轮着睡,怕村里人撞着。有一次老少全睡了,一个细娃子趴到窗口看了,里面四个死尸在打牌。细娃子后来癫了,外号德癫子,是闷癫,不打人不杀人,一个人喃喃自语。我小时候见过他的,快八十岁了,住在生产队牛栏边的一间屋子里织草鞋,发起癫起不穿裤子,两腿间的老物如熏肠,毛稀枯,如焦草。
尸群来之前,赶尸人会提前报信,持一面小锣,走几步敲一次,一明三暗,满村的狗全被捂了嘴,清清脆脆地传到每个屋,最勤作的人也会拧了灯钻进被子里。说是有个胆子大的,那晚有月,戮了个窗眼看,一队的死尸逶迤而过,齐肩举着手,一步一跳,帽檐上垂一道黄符。后面是赶尸人,精瘦的老倌子,抓个马鞭,看到谁跳慢了就上去抽一鞭。快走过去的时候,最后的死尸朝偷看的人这边转了一下头,是个女的,撩了一下舌头,有两尺长。那人吓失了魂,倒在地上只有进气没有出气,第二天,有人送了符来了,是赶尸的老倌托人送的,贴在额头上,一口气才悠过来,屙了半个月的黑尿,一身的膘退下去,瘦如竹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