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在坂田住过的人,进出坂田之时,难免会生出一些出村返乡的感慨。清晨在工业区入口上车,晚上在烧鹅店前下车,驶离站台一两百米的距离,建筑、道路就迥然不同,出现明显的视觉差,久了之后,自然觉出坂田的破旧来,它和相邻的油松以及另一个方向的布吉上水径相比,在城市面貌方面有着天壤之别。在这般对比中,最容易铭刻于人们记忆中深处的,大概就是那个两层楼的建筑——九鼎皇了。心里这么想,但若真要把这画面转换成文字,究竟该怎么落笔,我却茫然无措了。
刚来坂田时,几乎每天下班后的晚上,都会散步经过九鼎皇。只觉得这酒楼生意真好,好得和电影院差不多,连场放影,简直分不出院内的观众到底是在看第一场还是在看第二场来,或者是连续看了两场;又觉得它前面的停车场太小,比马路斜对面的坂田大酒店的停车坪小了很多。其实这也不难理解,要不然怎么一个叫店,一个叫楼呢。对面的酒店规模要大得多,是一个综合性的酒店,集了食、住、娱一体,不像九鼎皇,简单的一层楼,做的也是单一的餐饮服务。酒楼在二层,第一层是农业银行坂田支行,二楼窗户下面的外墙上,做了一个硕大的招牌,绿底黑字的农业银行几个大字挂在那里,看上去庄重威严,财大气粗。旁边是两栋握手的商务大楼矗立在那里,两栋楼被一家文具用品公司租用。虽然每晚经过九鼎皇,说起来惭愧得很,我却从来没有进去消费过一次。只在路边往二楼的窗口瞧去,能看到靠窗的餐桌,金黄色桌布铺台,餐桌前坐着的人悠闲的摆弄杯子或衔管吸食奶茶,也可能是咖啡,“这是有钱人的生活!”我想。在梦中,我便也加入有钱人的队伍,去看酒楼上身着紧致工装的前凸后翘服务员在我眼前晃荡。
不经意间,已经在坂田呆了一二十年。坂田已经旧貌换新颜。我在尝尽人世酸辛之余,也逐渐与居住地融合在一起,当然,也包括了九鼎皇,还有它周边每一个角落。习惯了早出晚归,地标接人。从没有想过有一天,九鼎皇不再,消散于城市更新中。那个位置,现在应该是信义嘉御山的前广场了,大型综合社区的一个组成部分。至于九鼎皇,成为了一段历史,地名已乘黄鹤去,此地旧址已更新。以后再没有人这样叫它,它静静地躺在那里,永远存在。
九鼎皇之前其实并不叫九鼎皇,至于叫什么名字,因为那时我还没有来深圳,加之也懒得去较真这个事情,仅仅一栋楼来看,以前不一定有名称,或许就是称之去龙华的路边上的那座房,如果真要这样说的话,大众化,普通化,没有说门牌的时候,估计要找上大半天才能确认这栋楼。事情在二楼开了一家名为九鼎皇的酒楼之后发生了改变,酒楼的名称成了楼栋名,旋即成为了一个地标,一个公交站台名,成了坂田的一个标志性建筑物。哪怕后来农业银行的入驻也改撼动不了九鼎后的名称。从楼本身来看,应该建造年代有些久,估计是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的作品,建造时两层结构的房子,式样也是那个年代的,楼宇的式样与格局,直接跟一个时代的经济发展有关。九鼎皇这个两层建筑,在它周边好像它也是一个唯一的存在,与周围的高楼对比,它矗立在那里,傲立群芳,与市内的上海宾馆有一较高下的之势。
关于上海宾馆,有许多传奇故事,深圳早期很多政商活动都是在这里举行,据说很多商业巨子是从上海宾馆孵化出来的。而这九鼎皇最令人难忘的,是它独特的位置和特立独行的性格。有新朋友要来坂田造访时,告诉人家无论是在在九鼎皇还是坂田市场下车,一座路边的两层楼建筑异常扎眼,很容易让人找到坐标参照物,最主要的是它楼顶有着一溜铁字招牌,大而醒目,很远的地方就能清晰可辨,让人找不到也难。经过九鼎皇时,周围的小高层俯视着它,形成一种反差,倒是把它上方的宽阔的空间显露出来。周围钢筋水泥在空中相互挤压,竖起一道道栏栅,九鼎皇上方空旷了,亮堂了,眼前的视野开阔了,给人一种舒心的感觉。早上时,早餐、早茶、有钱有闲的老头老太,上得茶楼,精挑美食,细品铭茶,尽显岭南客家文化。夜晚时,远近都赶来些聚少离多的朋友,杯觥交错。
周末抽个空在九鼎皇喝个下午茶,那是别有一番情调的。二楼临窗的位置相当好,窗户有窗帘,玻璃是钢化的,透明又隔音。窗帘在这儿,总觉得有些多余。眼睛穿过玻璃,楼下的马路,非常的亮堂,西斜的太阳,被对面的高楼挡住,射不到九鼎皇,也照不到夹在中间的马路。太阳却是很执着,既然直射已经无法,使着劲儿地把余辉渗透过来。有马路牙子的水泥路,车轮滚过之后,路面的金光比静止时多了很多,橡胶轮胎卷着的太阳余辉,不知要吹向何方。对面店铺门前的那些大功率音响,声音一家比一家响,两路两边,一闹一静,反差鲜明,衬托出了九鼎皇的恬静寡欲。目光移至三岔路口,T字形的信号灯按捺住了匆忙与慌张。闹腾的室外是为九鼎皇伴奏的和鸣,安静的室内是不争境界的言声。供应的点心风味十足,凸显了客家人情。这映照进九鼎皇的余光与马路上的的不同,进入室内的大气磅礴,把一个大厅点得金碧辉煌;马路上的余光游离彷徨,如同迷航的轮船在大茫茫大海中寻找方向。
循台阶往后行到一个小边坡,往右转去,是一个与九鼎皇相连的小边坡。边坡不大,半包围着它前面的这栋楼,高度与二楼的楼面齐平或略高也未可知。边坡上只有几棵阔叶树稀稀落落的立在那里,离开群居的山林,这些树似乎有些孤独,缺少了些营养,长不大,不过却有使用,树的存在,呵护着边坡,不至于有泥流。阳光从树缝中照进草地,叶尖反射出晶莹的光,一只山雀在树枝上跳跃,茫然之间,从这勉强成行的几棵树中读出森林的意味,居然还想起了一句“人来鸟不惊”诗来,倒也真有趣。
又是周日的早上,习惯了早起缘故,九鼎皇前空旷无人,只有几辆过夜的车辆冰冷地躺在那里。我在它的院前慢慢踱步,忽然注意到到农业银行的侧面还有一个小院子,院落的另一侧与山后的边坡相连,与山后的边坡构成一个整体,石头砌的护坡,距离不长,小巧别致。我忽然想起老家的禾场来,老家的房子,清一色的单门独院,且还有一个最大的特点,那就是房屋不管大小、材质如何,每一家的房子前面都必须有一个大坪院,用来晾晒收获到家的粮食。当然这是以前的瓦屋时代,有了水泥平顶屋之后,晒谷移到了楼上,尽管如此,建造房屋,那个坪院的设计却还是保留着,以备不时之需,比如,家里做花红喜事摆酒席,在自家宽阔的坪院里摆上,大方、阔气。九鼎皇前方与侧面的这个坪院,估计那时是脚还没有洗干净的当地人建造,他担心有朝一日,自己还要重新下田,这坪院那就是必须之物了。据说八十年代末,深圳依然还有很多本土农民,做晾晒的坪院,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当然,这种误打误撞的设计,却成就了九鼎皇酒楼与农业银行,宽敞的坪院恰好可以为两个单位提供了一个停车场地,无论是酒楼还是银行,一个便利的停车场终究解决了客户的很多不便,最得益的莫过于酒楼了,便利的条件,吸引了慕名而来的食客回头。我想,九鼎皇的老业主看到本文之后,必定是啼笑皆非,大笑无稽之谈。而在我看来,并非刻意的诋毁,应该也是无伤大雅的。业主也绝不会因为我说他脚没有洗干净,非要较真的讨一个说法。
站在坪院外向一侧的护坡仰望,那勾了石缝的护坡静默无声地站在那里,护坡里侧一棵单独的小榕树像个忠诚的护卫,表情僵硬,淡然地绿着。但是这几年,在那份淡然的绿中,有一块红色的条幅赫然挂在护坡上面,拉横幅的一边端口上的绳安然的系在那棵绿树中,俯视着坪院。那是爱爱教育中心的招生广告,用来向来酒楼消费与银行办事的客户做宣传之后。有的人认为它破坏了银行的庄严,影响了酒楼食客的食欲,放在那里不类不伦,是一个不谐调的物品,更直白地说,影响搭配,有碍观瞻。我却觉得它在九鼎皇旁边,传递了助人为乐的善意。孩子入学的问题在家长面前摆起,要了解学校之间的差异,横幅中的联系方式就给家长们提供了一种便利。
凝望了一会,一片朝霞袭来,九鼎皇、坪院、护坡、绿榕都涂抹上了一层淡淡的七彩霞光。平日里这个时候,经过九鼎皇的人已经多起来了。有人散步,有人买早餐,还有人赶个大早要买最新鲜的蔬菜,整个人行道充满了快乐与朝气。今天的人却是要比往日少了许多,也许是周末,大家都想睡个懒觉,不需要那么赶早,人总是要适度的调节,一张一驰,身体才能保持健康。这时一对青年夫妻从我身旁经过,我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去的坂田市场,他们的家又是在三岔路口的哪一个方向,男人提着一个硕大的食品袋走在前头,女人斜背一个小挎包紧跟后面,两人用家乡的方言说着些什么,我听得不太清楚,看他们的神情,却是很愉悦,一大包食品袋的菜蔬,估计是在周末改善一下伙食。我想起九十年代初,我第一次被人带到深圳打工,从家里带的钱不多,交了些介绍费之后,身上已经没剩下几块钱,工厂的生活,寡淡得要命,晚上加班之后,心里饿得特别的慌,有几次忍不住想写信让家里寄些面条过来,想想那份清苦,现在都几欲落泪。
“喂!过几天要过节了,我们可以来这里吃大餐了!”女人突然改用了普通话大声朝着前面的男人说,一面用手指着九鼎皇酒楼,楼顶新涂了红油漆的几个大字正反射着着银光。
“你们是教师?”我不由得问。
“我是他不是。”女人冲我眨了眨眼睛,俏皮里带点自豪,说话的时候,又朝酒楼的方面瞧了一眼。我当然知道教师节,因为我也是一个教师,刚开学,就已经安排采购教职工礼品了。而且我还知道,每年的教师节前几天,坂田村委、坂田股份集团公司每年将在九鼎皇酒楼摆流水席,宴请所有在坂田民办学校(幼儿园)从教的教职工,感谢他们为坂田教育事业的贡献。女人的想法,应该也是大多数老师的期盼。
他们显然是一对周末夫妻,平常少有机会想聚,这难得的团聚机会,显然是不想与我多谈的,回答了一句之后就赶紧快步跟上走在她前面,脚步已经放缓的男人。我信步绕到国惠康超市门前。这超市在坂田小有名气,有些气派。四层的商业大楼,从第二起的往上三层,全部是超市的营业场所,宏大的超市面积在坂田的超市里独领风骚。正门居中的门楣上刻着三个刚劲雄健的“国惠康”竖排烫金大字,如同一堆摞得高高的金元宝。下方的落款是刘日兴,飘逸潇洒。据说刘日兴先生是坂田村的老先生,前方的坂田大酒店与坂田大厦的题词,都是刘老先生的笔迹,一个村先生的题词屡屡被企业要求题赠墨宝,一方面是书法上的成就,另一方面却是刘老先生是坂田改革开放的先行者,他的开拓精神值得尊敬。根据一些资料显示,刘先生是一个蛮人,坂田发展最初的几年,刘先生就是凭着一股坚强的韧劲,先生着一群有着同样蛮劲的村支先生,招商引资,抓住了发展机遇,让坂田这个地利不占优势的小村,搭上深圳发展的快车,一步步攀登高峰,赢来了坂田的巨大发展。只是我有些奇怪,地标的九鼎皇的老板怎么没请刘老先生的赐墨,或许是有的,事隔这么多年,且九鼎皇已经拆除,又无从考证了,不过,这不影响我找回一些有关九鼎皇的碎片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