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失语
文、曾楚桥
我是在汴京城外见到子厚的。此前我并不知道他就是大名鼎鼎的张载。他戴着一顶破旧花边狐皮帽,乘着一辆破马车,吱呀吱呀地响在汴京城外往西方向的官道上。其时天空沉暗,似乎要落雪,北风呼啸,偶尔能听到孤鸦的低鸣。赶车的年轻小伙子,是张载的外甥宋京。只见他神情哀戚,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这是宋神宗熙宁十年冬天一个寒冷的早晨,子厚,也就是张载,再一次辞官西归,和前次辞职不同,这一次,他是病退。
这辆破马车跟随张载多年,从嘉佑二年,张载进士及第,荣归横渠时开始,这马车就没有停止过服务。现在,这马车已经残破不堪,换过的车轴亦不堪重负,摩擦声如风烛残年老人的呻吟,让人担心随时都有可能咔嚓的一声,从此寂灭。原来的实木顶蓬现已穿了好几个洞。从车里仰面看,可以看到灰沉的天空。此前还有窗布,但最近不知被何人割走,只得临时从破旧的衬衫上剪了一块粗布用绳子绑着两边,扯成一个奇怪的多边形。寒风从外面灌进来,撩开狐皮帽的一角,我于是看到子厚瘦得只剩下骨头的脸。也许是由于两腮陷得太深,所以显得颧骨奇高。要不是那双深邃的眼睛,真能让人疑心那是一具历经千年而不腐的干尸。
只有那匹马显得雄壮有力。子厚十分喜欢这匹马。它原是天水守将吕大防微仲的坐骑,去岁子厚曾与微仲一聚。子厚原来那匹老马把主人送到目的地后,竟倒毙于军营前。两人煮酒夜谈,相见甚欢。所谈宗旨自是无不知则无知,有不知则有知。子厚还记得,后半夜时,他和将军到营房外巡查,兴之所至,子厚不由得吟起子瞻词: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豪气还在,唯人已垂垂老矣!后来,子厚试图拉开一把硬弓,但最终只拉开一半,一阵咳嗽便如战鼓擂鸣般滚滚而来,顿时惊起了守夜的士兵,远远还听到他们的呼喝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