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永平人都知道,报本坊的丁地生喜欢神神鬼鬼。也难怪,祖上有那么一个会点茅山法的人,留下几本破书,自是福荫子孙。
丁地生爱帮衬邻乡,谁家崽俚发烧不退,他画一张符,念一段咒,烧化后以清水调服,半天烧就退了,他只肯收两个鸡蛋。瞎子的带状疱疹,他拿自己老婆的短裤沾水在瞎子腰上来回抽,嘴里叽里咕噜放屁一样,原来痛得要喝乐果的瞎子,又开始吹嘘他眼睛早年也是水汪汪讨对面菊花喜欢的。
当然,丁地生最叫绝的还是天气预报,他家藏阴阳石,阴雨天石暖,晴朗天石冷,比广播还准。尽管报本坊的人从没见过阴阳石。人家的宝藏,总不好要他显摆出来惹贼骨头吧?只要晒棉被南瓜干不遭雨淋就好。
**开始后,木器社会计丁地生这样的人注定是要倒霉的。
有一天,永平中学的红卫兵就暴风骤雨般冲进丁地生家,他们高呼着振聋发聩的口号:**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是绘画绣花,不能那样雅致。丁地生被猛批一番后,低头交出了破书罗盘圣茭。没有阴阳石。领头的邱白气一皮带抽向丁地生,他额头立马现出铁扣印,血涌了出来。红卫兵还把丁地生公婆用麻绳绑在厅堂,寒冬腊月天在他们棉袄上浇冷水,另一帮人则在他家翻箱倒柜。邱白气说挖地三尺也要找出阴阳石。
丁地生冷得牙打颤,不断哀求大家,我根本就没有阴阳石,是我听广播后添油加醋乱编的,我就是一张臭嘴。他老婆也在痛骂,不得好死的丁驼子,嘴巴生蛆的丁驼子。
红卫兵何建国和丁地生都住报本坊,他有点下不了手,在迟疑了好一会后才随几个同学爬上丁家阁楼。大家有了上次抄朱耀瀚老师家的经验,一会就在照壁里搜出一堆**。何建国撬了几只木箱,除了发现几块袁大头一无所获。
没有找到阴阳石的邱白气怒不可遏,他命令丁地生公婆跪下,又砸了丁家锅碗。后来是瞎子出来解围,红卫兵才没敢接着打人。瞎子爹是**烈士,他睁着深陷的瞽眼怒说,***教导我们要文斗不要武斗,你们听不听?人群一下鸦雀无声。瞎子又说,我和丁会计几十年住一个朝门,从没见他有过什么阴阳石,我敢担保。一会,有红卫兵开始大声反驳,好笑,你一个瞎子,怎能看见?不能看见,怎能担保?瞎子霍地举起打狗棍,***,哪个崽俚敢叫我瞎子?我是光荣的**后代!我怎么不敢担保?你们身上的红袖箍就是用**烈士的鲜血染成的,包括我爹。
这时,可能是受了寒,也可能是见不得血腥场面,何建国猝不及防一阵腹痛,他抱着肚子脸色苍白,最后没有一道押送丁地生公婆游街,从反修路到反帝路。班上的女生指着他的鼻尖骂,何建国你每次都贪生怕死,当**的逃兵。
尽管有瞎子护着,没有交出阴阳石的丁地生还是隔三岔五挨斗。
瞎子也自身难保了,因为菊花高喊妇女能顶半边天到公社揭发他是变质的**后代,他经常不洗手就摸***像,他家的***像都黑了。
**风暴越来越猛,谁都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丁地生公婆终是扛不住红卫兵**,并且他们家四个红小兵儿女也准备去邱白气那里揭发爹娘了。丁地生哭了一晚,交出了阴阳石。其实就是一块普通的黄蜡石,信江边不多也不少。
丁地生从此看人的眼光变得无比阴郁,也没再说过一句话,时间一长人家都叫他哑巴子。
一个瞎子,一个哑巴子,常常坐在朝门里晒太阳,不看,不说,一晒一整天。
三十年后,丁地生病重,何建国去医院看他。丁地生早说话了,眼里也没了阴郁,而是那种历尽沧桑度尽劫波后的淡然。何建国嗫嚅着,拿出红布包裹的阴阳石。
丁地生没有一丝吃惊,眼里依然是淡然。他沉默了会说,谢谢你保管这么多年,我知道是你。
何建国一怔。
丁地生说,你那天好像是肚子痛,手捂肚子吧?是你的眼神告诉我的。
丁地生又慢慢说,没有被他们毁了就好,你继续留着吧,谁藏都是藏,拿点水养起来,盛世养石。
后来,何建国回上海,将阴阳石种在阳台,一段时间上面就长满青苔,几只蚂蚁在上面无忧无虑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