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第一部分
2013年初夏的一天。
火车飞驰着,正在奔向一个城市的霓虹。所有的人都说那里充满了机会,改变命运的机会。改变命运,哼,这四个字,对于刚刚大学毕业的章阳来说多么的重要。也难怪,他是家里唯一的大学生,也是村里唯一的大学生。四年前,他带着梦想和使命进入大学,四年后,梦想和使命都成了巨大的负担。他知道,自己已经不能回头,他无路可退,就算自己想要过农民一样平淡朴素的生活,家人的失望,村里人的嘲笑,这些都不是他想要看到的。他不想让家人失望,他不能忍受别人的嘲笑。所以,他义无反顾的坐上火车,踏上那个充满机会的沿海城市——深圳,但也有人称它“打工天堂”。
火车,来到这个城市的深夜,穿过它的霓虹,章阳心中充满了期待。但他看着窗外的陌生的繁华,他
不知道那些闪烁的灯,是在前进还是倒退。火车慢慢的,在减速。但他还是彷徨的、迷茫的,因为一切都是未知的,在这陌生的城市。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章阳开启了投简历、找工作模式。白天满城市的跑,晚上在亲戚那里休息。他去过高档的写字楼面试,那里到处都是香水味,而他只有汗水味,他推着本该拉的门,他连电梯都坐错......这一切,摆明了他是个典型的乡巴佬,他也发现他不适合那里,高楼大厦真的很容易让人迷失方向。梦想,似乎离他越来越远。他和面试官谈过,述说他在食品行业的远大抱负,但都被一一拒绝,这一切,让他认清了现实的残酷。
一个月下来,章阳成了半个非洲人。但流了汗水,总会有些收获。在那个炎热的六月的末尾,他被一家食品公司录用。 虽然,他对那家公司不是很了解,但总算有公司要他,不嫌弃他是乡巴佬,不嫌弃他是空想者。在他看来,这是迈向成功的第一步。但之后,他很快否定了自己的这个看法。
接到录用通知后,他很快就到公司报到。负责人带他去了他的宿舍,但他傻眼了:一间小小的房间住了十几个人不说,重点是脏乱。
负责人指了指一个上铺说:“你就睡这里吧”
“不是吧!”章阳脸都绿了,一脸的难以置信。
下铺的床头挂着一条红色内裤,皱巴巴的,很是显眼。上铺全是杂乱的东西,吃饭的盆子,烟头,还有一个拆开了的套。
“集体宿舍就是这样,先住着吧!”负责人没有半点歉意的说。
“这是人住 的地方吗?!”
是的,这样的环境,对于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是难以接受的,就算现在大学生再怎么不值钱,至少活的得有尊严和品位吧。这明显越过了章阳的底线,虽然他是农村来的,但他正在极力摆脱曾经贫苦的生活,没想到却靠的更近了。此刻,他是矛盾的,他真在努力说服自己接受这一切:
我需要这种经历,有经历,才会有经验,有经验才会涨工资。“想到这里,钱似乎成了他的最终目的。
“不,是梦想,是成功,是命运”
“但曾经的那些苦难算什么?!”
“不是钱!不是命运!”
......
他的脑子快炸了,他用力的摇了摇头,把背包行李往上铺一丢,开始了他的又新又旧的生活。
当章阳从外面买完洗漱用品回到宿舍后,他开始后悔了。宿舍里全都是大叔级人物,而且个个都不面善,章阳感觉自己入了虎穴。他没有和他的“新舍友”们打招呼,而是全程一言不发,轻手轻脚的洗漱完后,便爬上床去了。但他怎么也睡不着,也许是因为到了新环境,但更大的原因更像是因为那些大叔们。
夜,越来越深,宿舍里却越来越吵闹。有人开始打牌了,而且是睡在章阳下铺的那位大叔和其它两位大叔,还有一位较年轻的妇女,他们打着牌,说着家乡话,说的很大声,但章阳一句也听不懂。他都开始怀疑他们是不是越南来的,他们没有礼貌,肆无忌惮的吵闹。章阳实在睡不着,他侧转过身,想看看那些不友善的大叔们在干什么。宿舍的床铺都是顺着门的方向,靠墙排在两边,每边有三个上下铺的床,进门就是过道。章阳睡在进门靠左的中间的一个床位上,所以,他可以一百八十度无死角的看清整个宿舍发生的事。
章阳侧身睡着,头贴着席子微微一抬,进门口的第一张床,下铺封的很严实,用的是纸箱拆成的纸皮,有的地方还不平整,粗糙,显得整个床邋遢又破旧。章阳心想:真是奇葩啊,把自己关在“箱子”里,睡觉跟睡在棺材里一样.......”正当章阳想着人是从哪里进去时,突然一块纸皮打开,像是一间小房子里打开了一扇窗子一样,里面爬起了一个人,他坐了起来,拉开有些黑有些旧的蚊帐,这时,章阳才看清那个人的模样:平头,四五
十岁的样子,一副憨态可掬的样子,一看他的眼睛就知道他就是很善良老实的那种,也许是没睡醒,但至少在章阳眼里,这位大叔是宿舍里最面善的。章阳开始安起了代号,叫他老实大叔。老实大叔下床,穿上一看就知道有一定工龄的拖鞋站了起来,转身望了望他的床顶,好像在找什么,他的床顶也是用纸皮盖好的,没有床板,没人睡在上面,放的都是些杂物,有一个小号的装衣服的密码箱,里面装满了衣服,鼓鼓的,没盖紧,箱子张着一个大大的口,吐出一件别具时代感的上世纪似的蓝色内裤,一看就知道是老实大叔的风格。‘里面一定没有套套’章阳心心里窃笑着想。床顶还有一些牙刷牙膏什么的横乱的摆放着,老实大叔微微垫了一下脚尖,拿起他的大水壶,‘咕咚咕咚....’大口的喝了几口水,喝完后,又微微踮起脚尖把水壶放回了原位,看来,身高还是他的硬伤。然后,他从床底搬出一个小矮凳,再拿出一袋东西,轻轻地倒在他床旁边的小桌子上,紧接着,老实大叔迅速的坐下,开始摆弄小桌子上的东西来,一切是那么有序,那么熟练。看着老实大叔有些吃力的摆弄着那些小玩艺,最显眼的是他那双粗糙的大手,比农民的手还要典型。‘这一定是老实大叔做的零活,或者是他被那些‘越南人’吵得睡不着,起来解闷的东西?’刚刚入住的章阳只能这样或那样猜测。
睡在章阳正对位下铺的,是正在打牌吵闹的一位‘越南’大叔,但不知道是哪位,章阳也给起了个外号——越南大叔A。他的床很简单:一张席子,比床的长度还短了一截,没有枕头,分不清那便是床头,哪边是床尾,只是一头放着一个大的那种装月饼的铁的铁盒,另一头放着一个包,貌似装满了衣服,席子上杂乱的放着一个薄薄的被单,如此简单的床铺,像是刚来,又像是随时要走的样子,重点是床上放着一包烟。
‘这下栽了,二手烟全到碗里来了’章阳心里正嘀咕着。
“啪”
一声打火机响。
章阳随着声音望寻,是‘越南大叔A“的上铺,也就是和章阳对位的床位,一位胖胖的大叔点了烟,斜躺着,踮起他头部和身体的是一个有些脏的发黑的被子,床上散乱着不知是脏的还是干净的衣服,他光着上身,穿着红色的三角裤,翘起脚,肚子充满了富态,但还是一副农民的神态,边抽着烟,边看着手机,不时将夹烟的手腾出来,在手机上滑来滑去,‘呦,可以,智能机,大叔也跟上时代了,不再是砖块机了’章阳心里有些惊喜,再定睛一看,苹果手机的标志在灯光下闪闪发亮,‘哇塞,原来是苹果手机,高端大气上档次的手机!’章阳被震惊了,那手机连章阳都不舍得买,更买不起,他心中开始对那位大叔刮目相看了,甚至有些羡慕了。但接下来的一幕,让章阳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只听见一声熟悉的关机铃声响,那位大叔迅速的并且熟练地将手机后盖打开,将一块大大的活生生的电池拿了出来,然后,从他的床头拿下一直在闪着光的万能充电器,将一块刚充满的手机电池装上‘苹果’里,接着又迅速将刚刚没电的电池装好冲电,这一系列的的动作是那么的从容和流畅,不过几分钟,章阳的眼珠子一直没动,许久才缓过来。此时,他只想用一句话来形容——“山寨机!就是牛!”。
但更让章阳瞠目的是,原本他以为放在那位大叔床头(也就是在老实大叔的床顶)的一大碗饭是剩饭时,那位大叔突然转过身,吃了几口,然后,又抽起烟,玩起手机来。‘这算是宅男的节奏吗?’章阳知道就算是宅男也不至于这么邋遢,所以,章阳给那位大叔起了个‘邋遢大叔’的外号。
风扇在天花板上叽叽喳喳的旋转着吹着,炎热的夏夜,让人容易躁动。
“这么晚了!谁TMD还在吵,吵吵吵吵个鸡巴,睡觉都不让人好好睡啊!”一个北方汉子的声音响亮的说出了章阳心里不敢说出的话。
‘一看就知道是北方汉子,够直爽,我喜欢’章阳心里暗爽。
打牌的人听到汉子说的话后,果然有所收敛,稍微安静下来。顿时,睡在邋遢大叔后一个床位的,同样是上铺的,正在床上躁动的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的汉子,让章阳由衷的景仰。但也难怪,他那么大只,脸肥肚大的一大汉,大夏天的,够他受的,再加上那么吵闹,也难怪他发飙了,就算他穿着清凉的白色三角裤也无济于事,而风扇转着更是成了摆设。但说来也奇怪,东北大叔怕热,席子下却垫着一个厚厚的毛毯,也许,东北大叔更怕床板太硬?而这,只是章阳的好奇的猜测。
睡在东北大叔下铺的,应该是正在打牌的‘越南大叔’里的其中一位,章阳给他起了外号叫‘越南大叔B’,‘越南大叔B’的床挂了蚊帐,外面看着挂的整整齐齐的,但里面朦朦胧胧的,依稀看见被子也叠的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煞是讲究,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女生宿舍的闺床呢。
与章阳的床位并排靠里的是一位正在看报的大叔,章阳知道他看的那种报纸,是地下码报,在广东地区泛滥成灾的地下香港六合彩,是一种非法赌博,人称‘买码’。虽然违法,但在这里似乎成了合法的生意。它害的多少人沉迷于此,而且大多数是没有多少钱的打工一族。章阳一边感叹,一边开始同情那位大叔来。看他瘦瘦的,一定是因为研究‘码号’的事操劳的。他的床头放着一个水杯,不时放下报纸,端起水杯来喝水,这时,章阳才看清了那位‘码叔’的脸,脸和他的身体很协调,瘦瘦的,黑黑的,眼睛有些下垂,疲惫无神,但一看报纸,好像他的整个身体都精神了,看的十分认真,连刚刚吵闹的都没干扰到他。
“要是我读书的时候能拿出他这一半的认真,肯定考上的名牌大学,而不是一个三流学校。”章阳想着,心里不知是赞扬还是还是贬低。
夜,更深了。还有人在打牌,只是比之前安静了些,老实大叔和东北大叔都已经睡了,开始打着轻声的呼噜。章阳想下床上个厕所就准备入睡。但接下来他看到的一幕,让他既震惊又感动——睡在‘码叔’下铺的那位大叔,斜靠在床头,戴着一副老花眼镜,两手端着书,书靠在肚子上,正正经经的认认真真的看着书,一阵感动顿时涌上章阳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