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外面的阳光明媚,让人顿时就忘记了昨日的倾盆大雨导致城市多处水浸这件事。穿着病号服的梨花正站在阳台上往外看。她的老公陈兵这个时候应该快要到医院了吧,或许她能在这里先找到他的身影。
长这么大,梨花还是第一次住院。以前倒也是经常得病,却都是小病,诸如伤风感冒之类的,要么自己到药店去买点非处方药,要么到医院的门诊来看看,多半不用一个星期就痊愈了,正儿八经地办理住院还是头一遭。当初在想着要不要住院的时候梨花还跟陈兵商量来着,结果陈兵说,最后还是得你自己下决定啊,不然以后后悔了得赖我。也许是陈兵的答案让梨花不满意,也许是这个病让婷婷本来就心烦意乱,梨花轻声说,你真没用!最后还是下了大决心才让陈兵送她到医院来办理入院手续。
得这个病梨花并不愿意让同事知道,所以她特地在周五提前下班然后到医院去办入院,这样一来,就可以在周末的时候做一些术前的检查,减少了两天假期,然后周一的时候便能排上手术,她跟医生要求做微创的手术,这样恢复起来也快,算上手术的恢复时间,只需要请三四天假那么就可以了,不会太过显眼,让人生疑——这还是她一个做医生的高中同学教她的呢。跟组长请假的时候她还撒了谎,说成了是陈兵的母亲生病了,陈兵是独生子,要跟陈兵回老家看望一下。当然,这理由她没让陈兵知道。
梨花得的是一个叫“子宫肌瘤”的病,最开始的时候梨花也没觉得哪里不舒服,就是近几个月月经量比之前要多了一些,来得也不太规律,但最后还是决定过来医院妇科检查一下。给她看病的是一个年轻女医生,也不知道可不可靠,随手给梨花开了个彩超检查单让梨花先去做检查,做完检查之后已经是一个多小时之后的事了,全程等候的时间就花了一个多小时,总共检查的时间算下来也不过五分钟,这让梨花忿忿不平。背后里也不知道骂了医生、医院多少遍。回到诊室,医生瞄了一眼检查报告单,便说出了一个梨花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名词。梨花跟一旁陪着的陈兵听到这个“瘤”字,脸上不约而同地都煞白了,以为得了不治之症。还好医生给他们科普说,这“子宫肌瘤”是一种良性瘤,跟“癌”是两码事,不危及生命,若没有太大不舒服,手术可做可不做。让梨花下定决心的原因,是因为医生最后的一句话。她说,看这瘤子的大小,如果你想要安全怀孕的话,最好还是做手术。
这么说吧,梨花做梦都想要一个孩子。梨花跟陈兵是前年结的婚,婚前陈兵就跟梨花说好了的,结婚之后他希望过一段二人世界的日子再要孩子,梨花虽然喜欢小孩,但是觉得陈兵的要求也并不过分,也就同意了。可这两年,无论是参加同学聚会还是公司的活动,看着自己同龄的女孩都抱着孩子,享受着当母亲的喜悦,梨花的心里免不了有点失落。也是这一年过年的时候,陈兵的父母是熬不住了,盼着抱孙子,所以给了陈兵不少压力,陈兵才勉强同意跟梨花不再使用避孕措施。梨花愿望即将实现,心里自然是乐开了花,心里比老人家都还要着急,那肚子还没怀上,倒是开始买各种育儿的书籍来看了,在街上看到好看的童装比看到自己心仪的礼服都还要兴奋,不单要看多几眼,还要上前去对比布料的好坏差异。可这不规律的月经让她感到了不安,生怕延缓了她当妈妈的进程,所以才到医院去看医生。
跟梨花住在同一间病房的还有两个女人,年纪大点的是一个叫刘桂芳的农村妇女,听说得的是宫颈癌,一个星期前刚做了手术,现在正在做术后的化疗,身体虚弱得很,整天都躺在床上,还时不时地想要呕吐,呕吐声让才呆了一晚的梨花已经难以忍受了,却不忍心说出来。只见刘桂芳的老公围在病床上来回伺候,这边刚捧着脸盆让刘桂芳吐完,那头又急忙忙地倒水给她漱口,忙得是不可开交,让一旁看着的梨花都感到心疼。另外一个年龄比梨花稍大一点的女人叫胡丽丽,比梨花要早来两天,过来是为了做人工流产的,说是发现怀孕的时候太晚了,过了药物流产的时机。算起来,梨花的病在这三人之中算是最无关紧要的了。胡丽丽人长得还算清秀,就是不苟言笑,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闲时总是喜欢拿出自己的平板电脑看电视剧,还故意塞上了耳塞。趁着胡丽丽去上厕所的空档,刘桂芳的老公偷偷地跟梨花说,胡丽丽的老公就住院那天露了一下面,往后都见不着人。
估计也是个没良心的家伙。梨花心里想着,转而她的思绪就更加复杂了,上天就是不公平,世上那些想要孩子的千方百计都怀不上一个,那些不想要的却能接二连三地糟蹋上天的恩赐。越是这么想着,梨花的心情越是不能平复,便没有了兴致,从阳台回到了病房里,她待在床上看着病房里的公共电视,电视上播的是最近流行的电视剧,梨花单位里的其他同事休息的时间总喜欢谈论这部电视剧的剧情,但是梨花最近却没心思追着电视剧来看,所以也不清楚这剧情是如何,看着看着就觉得索然无味了。恰是在这个时候,陈兵出现在了门口。
陈兵首先爽朗地跟靠近门口的刘桂芳的老公打了声招呼,然后隔着胡丽丽的床位跟梨花说话。“怎么起来那么早?不睡多一点,医生都说了,不是什么大手术,不必那么紧张!”
他似乎把外头的阳光都带了进来,一时间,让这间本来显得沉闷的房间有了点生气。他左手拿着给梨花带来的早餐,是梨花最喜欢的皮蛋瘦肉粥,右手还提着一袋水果,也都是梨花平时爱吃的。他把粥放在床边的柜子上,把盛粥的塑料碗的盖子掀开,想要先把粥给放凉一点再给梨花吃。看见梨花只穿着一件病号服,显得太过单薄,便说:“你快把被子盖上,别着凉了。”也没等梨花答应,便自己动手替梨花把被子盖上了,梨花也没说话,顺从地盖好被子,又把后背的枕头垫高,半坐了起来。陈兵笑了笑,从塑料袋里拿出一把小刀跟苹果,转身走进了厕所,不一会就带着洗好的小刀跟苹果出来了,又重新坐回梨花旁边,给梨花削苹果。
“早上医生查房怎么说?”陈兵问道。
梨花小声地答了一句“没什么特别的”,然后伸手捧起柜台上的粥,用勺子在粥里慢慢地搅拌,经搅拌的粥升起了白烟,梨花浅尝了一口,没有把粥立刻吞下去,而是留在口中细细地咀嚼,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那手术是定在了周一?”陈兵又问,这时候陈兵已经削好了苹果,递给梨花,梨花摆摆手表示还不想吃,陈兵就把苹果放在了刚才反面朝上放在柜台上的盖子上面。梨花点了点头,说:“是周一没错。”陈兵听着梨花讲话,看了看梨花的表情,干笑了两声,“怎么感觉你今天不太一样——表情怪怪的,又不怎么说话——是不是害怕做手术?”梨花愣了一下,有点手脚无措地急着想要换一个表情,“瞎说。”
胡丽丽被人领着到外面做检查去了,好像她的存在令两个男人不太自在似的,她前脚刚走,刘桂芳的老公便开始跟陈兵搭话了。
“你对你老婆可真好啊!一大早的就过来陪她。”刘桂芳的老公说。他穿着不太合身的衬衫跟西裤,码数过大的衣服使他的身体看起来越发瘦长,脸上是常年户外劳作留下的黝黑跟皱纹,花白的胡须应该好几天没来得及剃了,平添了点沧桑感。
“大哥,你才难得啊!这整天在这照顾大姐,不容易!”陈兵称赞道,还给他竖了一个大拇指。
刘桂芳的老公笑了笑,说:“我们这是老夫老妻啦!也找不出第二人来照顾——儿女都忙,家里就剩我一个闲人。”说得轻松,却也能让旁人听出对儿女的不满。“倒是像你们这样的少夫少妻的,你有这份心确实难得!”
“能有什么办法,以后还得跟她过一辈子呢!”陈兵对刘桂芳的老公的夸赞也不否认,回过头去看梨花反应,原以为梨花脸上会写满幸福,但是他只看到梨花的嘴角微微一扬,转而又一脸平静,让人看不出心里是不是高兴。陈兵觉得有点失望,但是还是继续跟刘桂芳的老公说着话。
两个人又聊了一些夫妻之间的相处之道。陈兵说是说“向大哥讨教”,但他说的话却比对方要多得多,而且说出来的内容大多都是在有意无意地展示他跟梨花如何恩爱之类的,倒并没有“讨教”的意思。
忽而对方又说起了胡丽丽的老公。“你比她的老公那真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啊!”
“那确实不够有担当啊!你说,男人总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任吧,这老婆都住院了,总应该过来陪一陪的,你看,这会做检查也是孤零零地一个人去,多可怜啊!”陈兵有点义愤填膺。
“就是,自从我老婆住院了我就没离开过她的身边,刚做完手术那会她不能下床,在床上吃喝拉撒可都是我亲手照料的,哪里有过一句怨言!夫妻就应该这样啊。”刘桂芳的老公无不感慨地说。那个鲜有露面的胡丽丽的老公仿佛一下子成了他们共同的敌人,无形地被划分到了“坏老公”的行列,而这个房间的两个男人也就自动地归到了“好老公”的行列了。两人同仇敌忾,越说越起劲。
房间里,刘桂芳还是虚弱地躺在床上睡觉,即便房间里的说话声再大,她也一丁点反应都没有。而梨花一直坐在床上,死死地盯着陈兵的背影看。
再早些时候,医生查完房以后把梨花叫到外面单独谈话。医生的表情有点为难,后来还是对梨花说了,他试探着梨花的反应,小心翼翼地将梨花的梅毒螺旋体试验是阳性这个结果告知她。这个结果像是一个威力巨大的炸弹,在梨花的脑子里炸出嗡嗡回响。梨花好不容易挺住才没让自己身体跌倒,医生接下来的话字字清晰地钻进她的耳蜗:梅毒一般是通过性传播,有多个性伴侣或是有不洁性生活史的传播机率会大很多,所以你最好让你的先生也去抽个血验一验,另外,梅毒感染患者若是怀孕的话会增加胎儿畸形和流产的机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