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我点了根烟,把手伸出车窗外,哼起了歌。
路灯已经灭了,这条公路上就停着我的车,只有头上的星星和手上的火光在告诉我,我还活着。
回想起今天的工作,遇到了三位乘客。从他们手中取得了一点生活费。我用手触了触车内的灯,不用怕,再点一根烟头就有灯亮了,至于灯,过两天钱就攒够了,我可以把它修好。
我吸了口烟,将座椅向后调了调,看着烟雾穿梭于稀薄的黑夜,理了理今天的那三位客人。
第一位乘客,是个着急上班的女士。
早上八点,她走到路中间拦下了我。匆忙打开我的车门,将外套掖在腿中间,两只手拿着镶着装饰物的手机,头发上的夹子好像快要掉落。
“去国际大厦,快点,”她不耐烦地挥挥手。我从后视镜观察她,打扮精致却明显已不再青春年华,浅褐色的卷发并不是非常整齐。她上车开始便没有放下手机,戴着绿色戒指的手游动在键盘上。
想必也是个为生计打拼的过路人。
“我在出租车上,马上到公司——是的,报表已经赶好了,今天和小李一起出去跑客户......唉对对,那个项目可以拼一拼......”她在发语音,明显在和领导讲话,勉强的语气中夹杂着敬畏。我没有同她对话,尽管我们都像被生活的风吹得四处逃窜的小麻雀。
“到了,女士,”我看了一眼打表,“31。”没等我念出价钱,她已经付了30元,扬长而去。我没有追究剩下的那一块钱,我想她大概坐车习惯了,每天都取这个价钱付款吧。
看着她短跑进大厦,原本就乱糟糟的头发,此刻更加随风零乱。我同情她,更感到惊讶,居然有人的生活同我一样仓促,近乎落迫。
第二位乘客,一位戴着冰袖的小女孩。
“南山书城,”她喘着气道,“谢谢。”
我侧头看着她,她的手机同我的一起导着航,戴着的冰袖的手上还旋着一条绿色手链。她打扮得体,浓密的刘海遮住了不知是否有冒汗的额。
开到一半,她哭了起来。细听,才发现她在打电话。至于电话另一头,定不是她想要的倾听者,我想。
她哭诉着自己人际交往的困难,毫无保留地大声喊出学校同学对她的霸凌事件,我听到那一个个下流的外号和可耻的背后话,那仅有一次却让她记忆犹新的侵犯和无数次骚扰,还有那些让她焦虑又捉摸不透的老师,我为她心酸。
电话挂了,她跟我说她热。但看我穿着外套,她制止了我按向空调开关的手,随后脱去了冰袖。
原来也是个有抑郁症的孩子,真可怜,一个小姑娘。
“孩子,你的胳膊怎么了?”我问。她警惕地看了我一眼,摇了摇头。“姑娘,不要把别人的故事写在自己纸上,”我说。她睁大了眼。
“你真可怜,孩子,你该是有多无助才会伤害自己......我相信你从前也定是个生于热烈的孩子。”
这一次,我哭了。她很惊讶,我顿了顿,想告诉她最害怕的回忆。
“你不要做这种事,不要学我女儿......”我哽咽着,她认真地看着我,“我的小闺女,你可不能成为她......她就是如此无助,前年她自杀而逝了,她才15岁,甚至不知道我有多爱她,我很后悔,我现在每天都给她写信。”
说着,到了。她付了钱,下了车。我看着她小跑的背景,久久没有驱车而离。她半路回头向我挥了挥手,我想到女儿,她什么时候也能边挥着手边向我跑来,扑到怀里喊我爸爸。
我笑了笑,没有想到居然有人延续女儿的悲痛。我抹抹泪,希望这份钱能赚到这个女孩的生命。
第三位乘客,哭红了眼的花季女孩。
她直接扫码付了600元,告诉我带着不停地绕,没有目的地。我想笑,在这个快马加鞭的时代,竟会有人上出租车来散心,她是否可以出借一些时间。
我不停地开着车,她哭得愈发悲伤。后来,她自故自地讲起了原由。她刚和对象吵了架,被骂得仿佛卑如蝼蚁。她哭得咳嗽起来,我递给她一张纸巾,她又开始骂骂咧咧地叨起对象。
她说,他都不会给她递纸巾。
我笑了,她看着远处的夕阳发愣。我给她讲述人生的真谛,我告诉她,你们是两个人,不是一个人,争吵不可避免。至于他讲的话,我告诉她,你会为了你真正爱的人哭红双眼,但真正爱你的人不会舍得让你红了眼。
她的头靠在车窗上,水灵的眼睛跟着天上的云朵游动,她伸出手数着路边的树木,我将速度减慢了些。
后来,她接到男友的道歉电话,车还没停稳就蹦蹦跳跳地下了车。看啊,让一个人幸福很简单,让她感受到生命里有一个人爱她,愿意陪她,就够了。
我叹了口气,回到现在的时间。烟雾散了,烟头熄了,我的生命中只剩下一个又一个的故事,我也只是个被岁月洗尽的躯壳罢了。
我为钱包里女儿的照片擦掉了灰,轻轻道:“爸爸在努力为你活着,做着你无法完成的事。闺女啊,不论你怎样,身处何地,爸爸只许愿你能快乐。”
我摇上玻璃,将座椅放平,准备睡了。
这个世界,不匆忙,不复杂,有陪伴,有希望,就好。
希望每个为生活奔波的人,都能有闲欣赏片刻的风景。
希望每个像我女儿一样的孩子,都能够找到救赎。
希望每个浸在感情中的年轻人,都能收到哭泣后的道歉电话,都能用自己的水晶换来他人的钻石,而不是废铁。
希望,这个世界是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