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东边的排水渠重新修理了,地面绿化,水面也增加了一些亭台楼阁,在水面的正中间,修了一个人工岛,上面花草茂盛,还修了几间农舍,养了一些鸡鸭鹅等,更加显出一片与世隔绝的田园风光来。
她经常带孙子来这里转,孙子三岁,正是对世界充满好奇的时候,经常拉着她,问这个,问那个,她呢,自然耐心细致地给孙子介绍。
有什么办法呢?这是当下的现实。
回想自己小的时候,大人是根本顾不上管,每天都天高地阔地疯着,现在可好,一家人都在围绕着一个孩子转。她搞不明白这到底是孩子的幸运呢?还是孩子的不幸。
看到鹅,她很自然地教给了孙子一首诗,是骆宾王写的,鹅鹅鹅 曲项向天歌 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这首诗很形象,把鹅写很传神,很画面,很符合孩子的纯真的天性,据说这首诗是骆宾王7岁的时候写的。
但她对于鹅,还是不太注意鹅的这种外在的美,而是更多地从实用主义的角度考虑。难道说,自己真的老了,童心消失了,也许在孩童的世界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是鹅的美。
作为一个从乡村挣扎到深圳的女人,她看到鹅,首先想到公鹅可以看家护院,母鹅可以产蛋,补贴家用,除去这些,自己对鹅的其他方面是忽视的。今天是孙子的奶声奶气的稚嫩童声拨亮了自己的眼睛,她看着这些鹅,也感觉出一些平时忽视的美来。
她暗暗问自己,沈美娟呀,沈美娟,你怎么这样,现在你看这水中的鹅,难道说不美吗?
湖中的鹅,连同鹅的倒影,确实十分美,但这种美被自己长时间给忽视了,今天随着孙子奶声奶气的吟诵,鹅的这种美开始焕发出别样的风采来。
是孙子的童声童气把自己的功利心给驱走了,抱着欣赏的态度,她越来越能看出鹅的别样的美来。这美是具体的,真实的。很形象,很逼真,很是沁人心脾。
鹅,应该是她很熟悉的。鹅,还促成了她的一段姻缘,当然,这姻缘也给她带来了不少的麻烦。世上的事不就是这样吗,一半是因缘,一半是麻烦,姻缘就是麻烦,麻烦就是姻缘。
她沈美娟和张晨鸣认识,并不是媒人介绍,而是来自一次盗窃,想来可笑,这好像也是自己稀里糊涂人生的一个注脚。
那天晚上,夜漆黑如墨,夜凉如水。那天娘和妹妹好像去北岗走亲戚了,她和爹早早地休息了,那时候的乡村,电还没有呢,照明用的是煤油灯,村里人大都早早休息,这样可以省下些煤油钱。
她在西屋住,爹在堂屋,半夜里,他听见鹅叫了两声,然后就突然不叫了。她想,肯定有状况,披衣起床,就看见两个身影,各抱着一团白,刚刚闪出了院子。
她的鹅,她的鹅。
她养了两只鹅,一公一母,公鹅可以看家护院,母鹅可以产蛋,补贴家用,因此这两个鹅她很上心,现在这两只鹅被贼抱走了,她怎么舍得?她就推开院子门,追出去,只看到两团白一东一西,分头跑了。她不知道怎么办,就回头喊了一下爹,然后她就追东边的那团白去了。
贼跑得飞快,按说村里的地形,沈美娟要比这个贼熟悉得多了,但她还是赶不上贼,她一着急就加快了速度,但很不幸,她在加快速度的同时,绊在石头上,摔了一跤。
她哎呀一声,贼听到了,似乎停顿了一下。她忍着疼痛,对那团停顿的白色说,我的鹅,我的鹅,再不放下鹅,我就喊人了。
她这个时候,才突然明白,贼怕响动,贼怕喊。她一直想着追赶贼,把这个给忘了。现在摔了一跤,把自己的思路给摔回来了。
这一招还真有效,听了这话,那贼放下鹅,跑了。鹅在地上停了一会,才摇摇晃晃地向自己走来。
她想,贼没有逮住,但鹅没有丢,这事就算了。大家都是苦日子,要是不到急处,谁愿意去做贼呢?
但为了这只鹅,自己摔了一跤,这一跤摔得可不轻,自己爬起来,走路也是一歪一斜的。但她的心情还是好了许多。只要财物无损失,身体算什么,养几天就可以重新恢复了。
到了家里,院门还开着,爹没有回来。她放下手里的鹅,就往西边找。走了五百米,她看见了一团白,那该是另外一只鹅。在鹅的附近,似乎有两个人影,凑在一起。她刚走近,一个人影突然变高了,立起来,准备要离开这里。看来这个身影就是另外一个贼,看见人来了,贼当然要跑。
她喊一声爹。
爹说,他摔跤了,需要去卫生所。
沈美娟自己也摔跤了,怎么背父亲呢?她便急冲那团移动的影子说,别跑了,背我爹上诊所,别跑了,背我爹去诊所,我不恨你,也不害你,你看看,我脚崴了,背不了我爹。
她想,自己这样说,说也是白说,贼才不管这些呢。贼可能这样想,鹅我都放下了,你们自己跌倒了,跑不动了,我正好可以跑。现在要我回来背人,背鹅的主人,这不是等于与虎谋皮,不是开玩笑吗?!
当然,她这样说,也是有原因的。因为她刚才看到两个影子在一起,应该是这贼回头过来照看摔倒的爹,从这个方面来说,这个贼还算是有良心的。
令她没有想到的是,那团身影真的回来了,这个贼帮自己把父亲背到了村南头的亮亮诊所。在亮亮诊所的门口,放下父亲,贼就跑了。
这个贼就是张晨鸣。
娘回来了,吃了饭,拉沈美娟到院子外面的大槐树下,很自然就和她谈起了她的婚事。
娘这次去北岗走亲戚,其实是给她找婆家。山里穷,娘不想让她的一辈子就这么穷下去。
山里受条件的制约,交通不便,地呢,都是一小块,一小块的,散布在河谷,还有少部分土地,撒在半山腰,这些耕地面积小不说,还不便于耕作,也不便于收获,收获的时候,需要肩背手扛,天天能累死人。娘当然希望她能走出山村,嫁到一个更好的地方去。这是沈美娟的终身大事,大意不得。
北岗虽然村名有个岗字,其实已经是平原,有柏油公路,交通方便,附近呢,还有一些工厂,那里的人们日子富裕一些,如果能嫁到北岗,那的确可以算是一个好的归宿。
其实在娘还没有给她透漏任何信息的时候,快嘴的妹妹已经告诉了她,这次走亲戚的目的和结果了。妹妹说,廖一龙家里不错,四间大瓦房,都是新建的,很排场的。廖一龙哥这个人也不错。我们过去刚坐下,还没把凳子暖热,一龙哥就领我们去饭店吃饭了。
她笑着冲妹妹说,我们家就我们姐妹两个,你那里又来了一个哥哥,什么一龙二龙的。
妹妹不喜欢自己的话被打断,摆了摆手,摇了摇头,抖了抖身体,说,你先别说,听我说嘛,一龙哥领我们进了夏李街的桥头饭店,上了一条大鲤鱼,炸的焦香焦香的,真好吃,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美味的鲤鱼,现在我回想起来,还是想吃。
她捣了一下妹妹的额头说,没出息,一条大鲤鱼就把你的魂儿给勾走了,将来你嫁给打鱼的算了。
虽然北岗村不错,听妹妹的说法,好像这个廖一龙也不错,但她还是坚定自己的主张。从小到现在,许多事情上,都是父母做主,这次,涉及到她的婚姻上,她想自己做主。她想嫁给张晨鸣。
从那次偷鹅事件开始,鹅没有偷走,却把她的心给偷走了。她想,他内心善良,虽然现在日子穷一些,但人这一生什么事情都可能会遇到,找到一个人品好的人很重要,找到一个善良的人,很重要。自己的一辈子,肯定要碰到各种事情,如果自己找了一个男朋友,人品不行,不就是跳进了火坑了吗。
这个心思她没有办法跟爹娘说,她就顺便给妹妹说,妹妹上初中,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什么事情都想探个究竟,尤其是情感方面,最近抱住琼瑶的书看,是个货真价实的琼瑶迷。妹妹听了沈美娟的话,马上抬高的声音说,他人品好?!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你怎么会说张晨鸣的人品好!?我恰恰认为这个张晨鸣人品不行,小偷小摸算什么好人品!你既然知道人品很重要了,就更不能找他这样的小偷了!
沈美娟也无法说服妹妹,反而遭到了妹妹的一阵奚落。
她心里一阵烦躁,她把妹妹推了出去。
难道说,自己的决定真的是错误的吗?人一旦沾上小偷小摸,难道真的就不可救药了吗?
可是在沈美娟的心里,张晨鸣真真是一个不错的人,不但她不错,就连张晨鸣的那个同伙,她也觉得同样也不错,自己跌倒了,自己一说要喊人了,他就放下了鹅,如果对方不管不顾,只管自己抱着鹅跑了呢?或者更进一步,他反身过来,和自己打一架呢,虽然自己天天干活劳动,身体不错,但自己肯定打不过那个偷鹅贼,因为对方毕竟是一个男的呀。而相比较,他觉得张晨鸣比他的同伙更好一些,不但返身回来照顾爹爹,反而背爹爹去诊所,这恰恰说明,张晨鸣内心善良。
妈妈同样认为沈美娟的想法很荒唐,便说,盗和穷相连,这个张晨鸣家里肯定不宽裕,要不怎么做小偷呢,因此,你要想想,以后穷得揭不开锅,你看看你和他怎么过日子?
沈美娟说,这个张晨鸣人不错,心善。
心善也不能当饭吃。你对他了解有多少,他爹叫什么名字,是哪个庄的,家里还有什么人,家里条件怎样?住的是草房还是瓦房,家里有几亩地,有没有搞什么副业。这些事情你都不操心,就是一心想嫁出去。我已经安排你妹妹打听过了,家里很穷,兄弟好几个,前面他几个哥哥结婚,塌下的账还没有还清呢,哪有什么钱给你们办结婚,我看了,这事行不通。
沈美娟说,我都跟你说过了,他在咱村东边七里地,问村的,他叫张晨鸣。
娘说,哦,问村呀,他们那里我知道,是澧河边的村庄,那里每年夏天都涨水,他们的庄稼有一大半是给澧河种的,牲口一大半也是给澧河养的,因为每年澧河涨水,都要冲走庄稼,冲走家畜,问村的家家户户都穷的叮当响。所以,我不同意你嫁到问村,这也是为你好。
我不要你为我好。
你会后悔的。
我不后悔。
你这个死丫头,真是鬼迷心窍了。
你要是让我同意你们的婚事,让他来求婚,我倒要看看,这个张晨鸣是一个怎样的人。
啊,娘,你同意了。
同意什么呀,我先看看这个人怎样再说。
她心里一阵喜悦。
娘却说,其实北岗的那家真不错,推辞掉可惜了。
张晨鸣却不敢过来。
张晨鸣已经多次相亲,但相亲一次,失败一次,久而久之,张晨鸣已经没有了谈恋爱的信心,他想,自己也许会成为问村的一个“光棍”,再说,问村“光棍”成群,也是见怪不怪。现在“偷鹅”竟然偷出一个沈美娟来,这个沈美娟这么漂亮,还有文化,他是想都不敢想,他能和沈美娟这样的漂亮的女孩谈恋爱的。因此,她提出让他来提亲时,他不敢相信这样的好事。
她说,你真是烂泥扶不上墙,我都过来找你了,你怎么不敢去我家,鹅你都敢偷,怎么正大光明地上门提亲,你却不敢了。
张晨鸣想,正是因为偷鹅,我才更不敢了。张晨鸣支吾着,说,你爹在家吗?
她说,在呀。
你爹在家,我就更不敢去了,你想想,他知道,我偷过你家的鹅,我要是看见他,不等于小偷上街示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