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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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子的哭闹大抵是为了招徕注意,饿了,渴了,不适了,这是生理的需要,待你一番折腾,奶了,喂了,安抚了,以为可以消停了,便轻轻将其置于摇床或凉席上,与张家、李家的妇女闲聊几句,匆匆扒拉几口渐凉的饭菜,那边厢黄口小儿张嘴便来,节奏明快的哭声,直叫你喜忧参半。
为人父母者,最初的喜悦便在这看似规律而又感觉无规律的日夜不歇的哭声中变得若有若无,年轻的父母与年幼的孩子也都在这仿佛上辈子互相欠下的眼泪纷飞中长大了。
到将六七岁光景,孩子上学,父母呢,从前是乡下的,就做乡下的营生,自家的一亩三分地,手脚勤快些,水稻一年种两季,边边角角的旱地,张罗些番薯、丝瓜、南瓜、芋头、萝卜,给素朴的一日三餐变换着样式,稻谷碾下来的碎米与稻糠也能饲养三五只鸡鸭,如果有些手艺的父亲,遇上好的年头,揽下几单肥活,一时兴起从集市购回两头白花花的猪崽,母亲嗔怪之余,却已放下蓝花瓷碗,取下屋檐吊着的竹篮和镰刀,趁着日头尚未落山,去田头野外割回几把野菜,拌着稻糠煮得稀烂给猪食。假如两头仔猪中途有幸躲过一切的灾祸、瘟疫,一切平平安安的话,饲到年底,肥得走起路来颤巍巍地泛油光。
每逢此时,那些走乡串户的杀猪佬便闻风而动,踩着一架大概是经猪油浸透过的似乎永远不会渗出锈迹的自行车,车把上挂着油黑的秤砣,手里提溜着同样油黑的木杆秤,星点刻度丝丝入扣凭的是匠人精微的手工,那秤不过是平日里零售猪肉所用,一头大肥猪的体量已远远超过它的称重。乡下人自然有乡下人的规矩,考验眼力的时候到了,行话称之为“沽水”,所谓“沽水”的意思,便是买卖双方在猪圈前立定,关于猪的体重的估量,往往是一番拉锯战,买方总归是要往轻贱里着语,卖方则要往高贵处按言,双方你来我往,好不热闹,引得邻里观望,亦有年长者出来主持公道,劝彼此都各让一步,买卖不在人情在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