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夫君出走无回,膝下有弱独女,嫁后自成孤妇,后来姥姥“随嫁”,作女儿迟到的“嫁妆”。她的融入,与我家老人小孩多、劳力缺的紧迫窘况互补得天衣无缝,开始了相依为命的客居人生。
姥姥每天以汗水哺育儿孙慢慢生长,以柔弱矮小的身躯肩膀撑起几近坍塌的几间破旧瓦屋家,以老黄牛吃草挤奶的奉献人格和坚韧隐忍耐劳的意志品质,冲击鞭挞着自私娇柔玩术的人性和遗忘着世俗枷锁的束缚,拉开了她把一生当一天过的崭新生活戏幕。
冬天早上6点,鸡未叫晓,天未决眦,晨光蒙蒙,黎明还在呼噜中。姥姥被生物钟依时闹醒,一骨碌掀开被窝,摸出火柴梗,“嚓”的一声,划出一道橘红火焰,点燃了煤油灯。阑珊处,姥姥轻轻穿着年年不变的旧式粗布蓝衣裳,梳了几下如云毛发,裹上黑头帕,“嘎吱”开门迈出,披着星,开始了她一天的劳作。
首先挑上沉沉的木桶,到门前的河里来回挑五六担水,灌满七八口人洗浴用水的大瓷缸,再去二里外的山脚一口泉水井挑一担全家一天的饮用水,然后牵牛到河坝吃草,顺便把一桶衣服洗了,再到河边的菜园摘几把青菜倭瓜,回家把菜炒好,催叫孙儿起床吃饭上学,留给自己几分钟三五口囫囵饭后,匆匆带上农具和午饭干粮,与学生娃一同出门上工去。
这天是到对面山背的旱田锄地翻土过冬或冬种,寒天也能挥汗如雨。中午坐在田埂上,冷硬的米饭就着咸菜腌蛋,都是咸的,正好补充大汗淋漓流失的盐分元素,带的水喝完了,就生喝山泉水。真后悔当时没有想到下学后给姥姥补给开水热饭。干完主活,爬到半山腰砍柴割草,天色渐暗,挑两捆柴火回家,顾不上休憩一刻,挑上尿桶,就去菜园浇水施肥了。戴着月回到家,赶不上一家同进晚餐,等洗完澡来到饭桌旁,筵席已经散去,只剩下残羹冷炙。就算准时赶上饭点,因为八仙小桌不够位,她只会通过缝隙伸手夹几口素菜,走到大门内的大板凳上独自细嚼慢咽,儿孙给她碗里夹几块肉,她又夹回儿孙碗里,说:“我吃了有那么多了,小孩子老亲家多吃,会长得更快更大。”只给自己留一两块尝尝,这是她一生的素食主义追求。她的意识里始终潜伏着把自己当仆人的心态,一直保持客人的状态,总是客客气气的客家人;只愿付出不求回报,更不索取,干活时的主人翁,享受时的客人妇,能共苦不同甘。因此,有时回到家,遇到女儿病倒在床,厨房里黑灯瞎火,凉灶冷锅,想说几句埋怨的唠叨,话到嘴边又咽下,心里有她自己的逻辑:听得见的人比自己老,听不见的人还小,帮不了。困境一时无法解脱,只有静静忍着扛着干着,默默生火做饭才是最好的宣泄超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