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一、书房
新冠肺炎肆虐期间,他一直宅在书房里。
白天在书房里醒着,夜晚在书房里睡着。
临窗有一个电脑桌,桌上有一台电脑。
电脑桌左侧,靠墙摆放一排书架,珍藏着上千部图书。
电脑桌右侧,顺墙放着一张单人床,床头枕边放着高高一摞书,足有十几本。
这书房不是他家的,床头堆放的大部分书籍,也不是他的。
他是这家主人请来过年的贵客,如今是名副其实的难民。
这事儿,说来话长。
他叫查(读音zha)天赐,是武汉某大学哲学系教授。
这家房主人夫妇二人,男的叫陆英举,女的高玉茹。
读大学本科时,查教授是他们《西方哲学》的主讲老师,读研究生时,又是他们的导师。
他们连理关系,还是这位导师牵线玉成的。
这种亦师亦友的亲密关系,绝非一般师生可比。
查天赐登台主讲《西方哲学》时,还不到三十岁,那正是他风华正茂、才气横溢的时候。由于讲课很叫座,许多学生都成为他的粉丝,性情活泼的玉茹,在私下里,带头戏呼他“天赐兄”。
这种称呼一叫开,就更进一步拉近了,天赐与学生的关系。于是,找他畅谈治学的,请他指导就业的,还有漫话婚恋的,各种报告会、座谈会接踵而来,素来关心学生的他,一概来者不拒。
但是,人际关系从来就不是,等距离的和平均分配的,就是普度众生的观世音,也是“有求千处应,诚敬一方灵”的。
在众多学生粉丝中,属于诚敬之流的,自然属于作为他“亲授弟子”的英举和玉茹了。
可是,他这两个得意高足,越与导师接触,就越觉得他深奥莫测,甚至依稀觉得,三年研究生只从导师那里学到了查文献、写论文等做学问的皮毛,并没有学到他为人和为文的深层底里。
毕业论文答辩顺利通过那天,玉茹在无人处,抱着英举嚎啕痛哭。
哭罢多时,说道:“我们就这么离开导师啦!怪可惜的!”
英举说:“是呀,有点儿遗憾!”
今年春节前两个月,他们夫妇得知,查天赐的夫人随女儿出国旅游,他因为手头临时有工作不得分身,一个人留在家里。
玉茹突发奇想,把他们的导师请到北国长春家里来过年。
二、游梦
眼下的查天赐,已年逾古稀,今非昔比了。
当年在课堂上,英姿勃发的查天赐已经不再了。
如今退休在家,威望和价值大幅度的下跌,那是必然的。
但是,在英举和玉茹夫妇心目中,导师永远是导师,有着取之不尽师法的价值。
他们竭诚地邀请他来过年,既有尽师生情谊的情感因素,也有聆听教诲的学习目的。
夫妻二人知道老师喜爱清净,一再声明:“书房就是您的领土,犹如驻外大使馆,神圣不可侵犯,得不到您的允许,我们绝不敢来吵扰!”
在全民战“疫”期间,查天赐憋在书房里,除了偶尔去趟洗手间,他几乎足不出屋。
老人沉默了,饭量减少了,人也消瘦了。
这种状况,引起了学生的担心。
“要不要问问,老师是不是有什么心事?”玉茹说。
师生三人终于在书房团聚了。
“你们是不是对我有些担心哪!”
“担心是有的,怕对您照顾不周,您生活不惯,怕您思念武汉…..”
“你们后一个担心,是猜对了,我的确是担心武汉,并由此引发出忧国忧民的各种焦虑……尤其是,我的几篇建议性的文论被风沙后,我的心理出了状况,精神濒临崩溃…..”查天赐话锋一转,说道:“不过,你们不要担心,都过去了,我终于找到了,终止苦思焦虑、自我救赎的方法!”
于是,一堂久违的研究生课,又在四十年后,一个九米见方的小书房里开始。
查天赐从昨夜一场噩梦开始讲述。
他说,在梦中他骑在一匹狂奔的白马背上,从一个古镇开始,沿着一条江一路飞驰。那是一匹惊马,他完全失去驾驭的能力,只好信马由缰的奔跑下去。
路旁行人都驻足观看,好奇的人问道:“老先生,您到哪儿去呀?”
他在马上答:“不知道!,你问马吧!”
那匹马和骑在马背上的他,进入一座大城市之后,就渐渐地失去了真实形象,变成为一条白色飘飞的影像。
先是到一座大楼前,好像是一个什么研究所,被门岗给挡住了;又折回去,来到一个熙熙攘攘农贸市场,那里实在拥挤,压根儿就进不去,又折回来,来到一座身着白色防护服的医护人员进进出出的帐篷似的医院,又遭到阻拦,又调转方向,一路向南……
眼前是一片汪洋大海,去路已断,惊马停蹄片刻,
似乎并不死心,又转身向一片山峦奔去…..
查天赐似乎越讲越激动,声音和精神都有些失控,两手微微颤抖,眼睛异常发亮。他干咳几声,英举趁机叫停。
“老师,先休息一下,我和玉茹出去,给您倒杯咖啡!”
“老师,他还是当年那样,讲起话来,神气十足!”走出书房,玉茹欣喜地赞赏道。
英举摇摇头,叹了一口气。
自己的偶像遭到质疑,就像当年刘德华的女粉丝们,听到他要结婚的传言时,摆出一副要拼命的架势:
“你什么意思?怀疑老师老了?不中用了?”
“我只是有点儿担心哪!”英举不动声色地说。
“你担心什么?”玉茹不依不饶地问。
三、噩梦
查天赐喝了一杯浓咖啡,精神头儿又来了。继续讲他的梦。
他骑着白马从海岸折回,直奔一片葱郁的山峦。在山坡草地上,看见一只尖嘴弓腰披满一身亮甲的怪物。
他在马上惊叫一声:“穿山甲!”
那马似乎也觉得新奇,停住奔跑,缓步上前,用嘴去拱怪物的鳞片。
那怪物受到惊吓,“嗞溜”一下,钻到草丛深处。
在一个陡峭山崖之下,出现一个黑黝黝的洞口,守着洞口的是,一盘有碗口粗细的金鳞巨蟒。
听到动静,它张开血盆巨口,吓得白马前蹄朝天,往后一败,把主人摔下马来,当巨蟒蜿蜒着身躯,直扑他而来时,那匹通人性的白马迎上前去,挡住来犯之敌……
查天赐趁机钻进巨蟒洞里。
洞里阴森森、冷飕飕,令人不寒而栗。
忽然,从洞的深处,传来像鸟叫一般的尖利笑声。
发笑的是一个瘦小机灵的青年人,论长相很一般,瘦长脸尖下颏,但是,他那微微突出的额头,再配上那双锥子一般的眼睛,显得与众不同:奸诈中透出一股,似乎能把整个宇宙都玩弄于股掌之中的自信.
“阁下,你的胆量已经可以了,所以,我破例地接见你!”他的声音很随和,但仍掩饰不住他盛气凌人的派头.
“谢谢!”他也看出那是个不同凡响的人物。
“说说吧,阁下冒这么大的险,夜探深山古洞,所为何来?”
“好奇”他故意说得很随便,“我喜欢探险”.
“啊,这的确是个很刺激的爱好,不过,顺便说一句,许多怀着同样雅兴前来观顾的游客,都付出了代价呀!”他微微停顿一下,伸了个懒腰,用略带疲倦的口气说:”你知道,我为什么接见你吗?”
“不知道”,他有点讨厌他那居高临下的架势,“我甚至不知道,我有幸会见哪位高人?”
“这个问题,我稍后回答你”他依然是那种大大咧咧的派头:”你的眼力不错,你面对的的确是一位高人,一个可以扭转乾坤的高人!”
他忽然激动起来,挥舞着拳头,有点像当年叫嚣战争的希特勒。
“将来,不知你是否还有将来,那么,我假定你有将来,你会因为你曾经有过这次极不平凡的会见,而感到无上荣光的!”
“谢谢,你对我的礼遇!”他怀着极大的好奇心,想尽量把他狂妄劲儿引导出来,“那么,请问,我何德何能获此殊荣呢?”
他压低声音说:”在私闯古洞的所有人中,你是惟一的暂时的活人!”
他说到“暂时的活人”几个字时,故意把 “暂时”二字放慢,为“活人”的有限性做了注释.
“你能不能解释一下,暂时活人的含义?”他尽量压制自己的惊恐情绪。
他狡猾地向他夹夹眼睛:”你是明知故问,在我这里只留两种活人:合作者和实验品。无论哪一种,入选的条件都是很苛刻的。顺便提一下,我是不会放一个活人出去的!”
“明白了”他突然变得很平静,他甚至为我超常的平静,而感到骄傲和自豪,“那么,你还是让我做惟一生还者吧!”
“你,这么自信?”他惊讶了.”我可以立即让你的愿望落空的!”
“这我相信,不过,你目前还不能那么做。”
“为什么?”他像受了刺激的猴,开始抓耳挠腮。
“因为你接见我了,像你这样的重量级的人物,凡人是轻易见不到你的金身的,”他意识到自己,已经掌握了舌战的有利战机,从容不迫地说:”你很有眼力,你见到的也不是平庸之辈,我知道你的事业遇到难关,你需要人才,或者如你所说的合作者.对你来说,看到一具死尸,比见到一个活人容易得多.我说的不错吧?”
“唔,你……我果然是有眼力…..你确实不是平庸之辈.起初,我很纳闷,你为什么没被吓死呢?除非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你彻底看穿了,这里的“人造险境”,是我运用高科技玩弄的雕虫小技……”
“不错,”他暗自庆幸,这个家伙不打自招地供出那个令人毛发悚然“人造险境”的底细,当下就顺水推舟地说,”我是看穿了这里的景观,不过,我得承认,你运用高科技装神弄鬼,已经达到了出神入化的程度了.佩服佩服!”
“这话我爱听,”他哧哧地笑着,“那么,我想不用自我介绍,想必你也知道,我是谁了吧?”
“知道,不过,”他猜想来者可能是狄禄的克隆品,但是,他的性格比传说中的狄禄活泼得多,作为缓兵之计,他并不直接说出他的名字,而以一种装扮出来的欣赏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
“我知道,你还在怀疑,我是不是他本人”他说,”这不奇怪,按自然年龄,我已经一百九十八岁了,其肉体形象,不应像你现在看到这个样子,不过,请你相信,我是含他的成分最高的他.“
虽然,他所说的那个“他”是谁?他并没有明说,但他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这位就是他一直要查访的狄禄。
不过,他依然很纳闷:什么叫含狄禄成分最高的他?
查天赐猜想,这很可能是这个可怕山洞所隐藏的核心机密——狄禄在复制他自己。
如果他的猜测不错的话,那么,这里很有可能存在许多狄禄。
对诸如此类问题,他必须不懂装懂,甚至装得比他本人还懂,让他觉得这个姓查的很有利用价值,不然,他就死定了!。
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知识和智慧,竟然也成为活下去的条件.
“你研究过心理学吗?”他突然问道。
“那是我的本行,”他进一步补充道:”具体地说,搞灵异心理学.”
“好哇!”他十分惊喜。 “你应该活着,你有理由活着,并且咱们会成为合作者,甚至说不定会成为合体者!”
“合体者?!”他暗自一惊,想道:“我要真受到他的赏识可坏了,其后果一定比死还要可怕!”
天赐意识到,这个可怖的魔窟的真正的罪恶,也许就在于从事诸如“合体者”之类的研究工作。
关于“合体者”一词,最早出现在狄禄的一篇论文里。
顺便说一句,狄禄是热衷撰写论文的高手,他在成名之前,就已经发表五百多篇论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