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凭什么拆我的棚子?”
临上飞机,老石还喋喋不休。二儿子抛下句“孙女的婚礼你不参加了?”他张开口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无力地垂着头被飞机吞噬。
别了,深圳;别了,餐馆的遮雨棚!
孙女的婚礼在上海,同深圳一般繁华。老石却说没滋味,高楼挨着高楼,没有生活气。只有望见孙女映衬婚服的满脸嫣红,笑容才短暂填满他黝黑脸庞的褶皱。
从上海回来后,认识老石的人都说他失了魂。遮雨棚带走了他的魂。走进餐馆的人不见少,老石每天在自家餐馆忙着杀鱼颠勺。午客散去、晚客还未来的午后三四时,老石就坐在餐馆前光秃秃的台阶上,顶着刺眼阳光嘀咕着:“我的棚子……我的棚……”恍若巫阳在主持“魂兮归来”仪式。
仪式没能一天天进行下去。数十年的知交老友杨师傅将这位“主祭”拉进剧院。瀚蓝海景,礁石散布,鱼龙灯炫舞,疍家人扬桨。杨师傅偏过头低声说:“像不像我们几十年前?”疍家人,一天、一月、一年、一辈子,生活就圈在在一叶破木船上,海为院,船作房。躲开了兵乱却躲不开风浪,没有户籍的疍家人,在***成立后才陆续上岸定居。黑暗中老石抹了抹润湿的眼角,既为粤剧中疍家女和岸上男子的曲折爱情故事,也为熟悉的海景。
老石的不开心,在看了粤剧《南海疍民》后更甚,这是杨师傅怎么也没想到的。
半月后,街边见不到斑驳的遮雨棚、杂乱的电线网,餐馆里陆续有建公园、清洗污墙、焊阅读亭的人来吃饭。老石再也不提棚子的事,但他还想着那片海。
老石的海边,也有个遮雨棚,印象中茅草搭的简易房子和棚顶,没一次把风雨挡住。他不是疍家人,有着类似的名字叫“基围人”。上世纪初的基围人,又被本地居民称为“水流柴”,同疍家人一样过着流动的生活,汛期时出现在海上捕捞鱼虾,汛期一过如水上柴叶散去。从东莞过来时,老石还是未满二十的小石,基围人已经在海边扎根,他们挖围土堤用海水养虾蟹。年复一年,老石黑红了脸,也挣出了一栋三层楼房和一间餐馆。
海远了。填海造陆的边际在无限延伸。老石坐在餐馆的台阶上怎么也望不见海,遮雨棚带走了他的魂。
社区**走访社区住户,去了一趟老石家。好几天,社区的人再没见过老石坐在餐馆台阶上。航城街道“双宜小村”建设还在不断推进。社区的口袋公园建成了,一处写有“后瑞村的由来”的文化墙格外亮眼:
“后瑞村始名‘厚兴围’,200余年前建村,因土壤肥沃、海产丰富、利于生计而得名。1949年历史鼎革,改称‘厚穗’;在20世纪70年代后期更名‘后瑞’,寓后步宽宏、瑞气蒸腾吉祥之兆……”
人们惊奇地发现,老石又开始坐台阶上。问他这几天去哪了,他不说话,笑呵呵地指着对面文化墙。原来,社区**找他策划设立文化墙,说疍家人把文化演出来,咱们要把文化立在土地上。
老石最爱逛的地方,一处是文化墙,一处是社区入口新立的山海浮雕墙。洁白石面,雕着祥云、海星、佛塔、白鸽等让他亲切的元素,还有一架绘有“宝安”与“航城”字样,冲天而起的飞机。
徘徊在浮雕墙下,他仿佛看见社区少年舞狮队的狮子踩着飞机腾入苍宇,游弋在皎洁月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