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注:本文主人公名叫雷艳,我采访后,以第一人称撰写
在新冠疫情肆虐的这几年间,我看到这人世间很多的人不幸死去,很多的人从人生得意的高处狠狠地跌落,很多的人陷入悲惨的困境无法自拔;当然,我也看到一些人通过自身的努力在慢慢地崛起,我看到一些人在散步的时候脸上荡漾着幸福的微笑。
托尔斯泰曾经说过一句经典名言:“幸福的人都是相似的,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
而事实上,不管是幸福的人,还是不幸的人,他们都有着自己不同的人生命运,那些命运是独一无二的,是无法复制的。每个人的人生,都是一部跌宕起伏的长篇小说。
在今天,我特别迫切地想把自己前半生的故事写出来。我发现我前半生的命运,充满了无尽的悲苦,无尽的忧伤,但是,也充满了无尽的喜悦,无尽的幸福。
我相信,我的故事是独一无二的,是可以打动每个人的。
现在,开始吧!
一.我的童年
1979年那个炎热的夏天,在湖南益阳的一个贫困的小山村,伴随着一声哇哇的啼哭,我出生了。
我是一个小女孩儿,名字叫雷艳。
按说,当一个家庭诞生一个新生儿的时候,这个家庭一定会充满了喜庆。但是,当我出生的时候,我的家庭却充满了愁苦。
最愁苦的人,就是我的父亲。
在那个年代的农村家庭,只有儿子能分到地。所以,父亲最大的心愿,就是一个接一个地生儿子。
我的哥哥是父亲的长子,却也是父亲唯一的儿子。哥哥出生的时候,是父亲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刻。接下来的三个孩子,全部都是女儿。父亲把希望寄托在第五个孩子身上,他热烈地期待着第五个孩子是儿子。
但我让他失望了——又是个女孩儿。
父亲之所以迫切地希望家里的孩子都是男孩,除了能多分地之外,还有一个特别现实的原因,就是儿子能干重活。在我出生的时候,哥哥是15岁。15岁的哥哥,为了生计,到外面去学习推土机了。家里的农田,在大多数时候,几乎只能靠父亲一个人去耕耘。可以想见,父亲是多么的劳累。
由于家里贫困,母亲经常吃不饱,营养严重不足,所以我刚刚出生的时候,只有3斤左右,像只小猴子。母亲看着瘦瘦小小的我,经常担心我养不大。
在我1岁多的时候,由于父母没日没夜地要忙农活,我根本没有人带,就被父母送到了奶奶家里。
可是在奶奶家没住上3个月,我就生了一场大病。父亲心急火燎地连夜赶到奶奶家,把我抱回了家。
当时的我高烧不止,整个脸烧得红扑扑的,我已经陷入了深度的昏迷,奄奄一息了。
我们小山村并没有医院,最近的卫生院也有十几公里,徒步走到卫生院,最少也要3个小时。父母生怕我还没送到卫生院,就一命呜呼了。
紧急时刻,母亲想起了村里的一个“神婆”。那个神婆平常惯会做法,一些疑难杂症或者小病小痛,当地人都会去找她。要放在平时,我母亲是不信这种所谓的“封建迷信”的。但当时的我已经命在旦夕,母亲也顾不上迷信不迷信了,抱着我就往神婆家里跑去。
后来母亲无数次跟我回忆起,那个晚上,下着大雨,山村在滂沱的大雨淋漓下,全是泥巴路。她怀里抱着我,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在泥泞地上,一路都在哭泣。神婆家里的那盏煤油灯,那一刻,就成为了母亲所有的希望之火。
那时的农村没有电灯,没有电视,人们都是早早就躺在床上睡觉了。母亲不住地拍打着神婆家的门。神婆骂骂咧咧地开了门。母亲一看到神婆,就哭着说:“我女儿病了,快不行了,我求求你一定要救救我女儿!”
神婆把我抱在她家的床上,翻了翻我的眼皮,又看了看我的手指,对我母亲说:“你幸好来得及时,否则孩子就要投胎了。” 说完就在床上系上红色的绳子,并拿来一把刀和一个铃铛,口中念念有词,开始做起“法事”来。
十几分后,法事做完了。神婆对母亲说:“抱回去吧,能不能好,只能看她的造化了。”
神奇的是,第二天早上,天还没有亮,我就醒来了,眼睛睁得大大的,叫着妈妈喊饿。母亲高兴地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赶紧去弄饭。母亲后来经常对我说,那顿饭我吃得可香了,吃饱后就下了地,像只小猫咪一样,到处活蹦乱跳起来。
“这就你的命,硬啊,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母亲经常说。
在后来我成长的过程中,我遭遇了无数的挫折和失败。但是,我始终相信,我是一个命硬的人,我一定能闯过所有的“难关”。
整个童年时代,我体会最深刻的,就是一个字:穷。
我上面有3个姐姐,在我的印象中,我是很少很少穿过所谓的新衣服的。往往是大姐穿了不要了,就留给二姐穿;二姐穿了不要了,就留给三姐穿;三姐穿了不要了,最后就留给我穿。所以我身上的衣服,永远是最旧的、最破的。也只有过年的时节,父亲才会给我们几姊妹买上一件新衣服。那时候的我,如果能穿上一件新衣服,往往能高兴好几个月。
可是我不知道的是,买新衣服的那几个钱,也是父亲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家里农活不忙的时候,父亲在几十里开外的小镇上找了一份重活,每天可以挣点小钱补贴家用。他每天天不亮,就踩着一辆破单车去了镇上;每天晚上我们都睡着了,他才又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
我清楚地记得,8岁那年,有一天半夜,我起来尿尿,看到窗外有一盏灯还在亮着。我感到很奇怪,打开窗户,揉了揉眼睛,然后看到了父亲的身影。只见他正在屋门前的地里挥动着锄头。那时我还不是很懂事,只觉得父亲白天在镇上打工已经很辛苦了,为什么晚上还要来锄地呢?直到我稍微长大点后才深深地明白,在一个贫困的家庭,作为家里的顶梁柱,只能这样拼命地去干活。
那时,整个村子里,几乎家家户户都是我们家这样穷的,所以,我并没有感到贫穷有多么可怕。直到我第一次去到镇上走亲戚。
那一天,母亲带着我去了镇上的姨妈家。当我第一次走进姨妈家里,我简直惊呆了。姨妈家里摆了电视机、洗衣机、冰箱,而这些我在小学课本上都看不到。她们家的地板是瓷砖的,还有颜色,进她家门,竟然是要脱鞋的。表妹热情地接待了我,带着我去镇上买冰激凌。那是我第一次吃到可口的冰激凌。我现在还能清晰地记得那个冰激凌冰爽的味道。
那次走了亲戚回到家,看到自己家里低矮的平瓦房,我才真正意义上体会到,什么叫作“贫穷”。
从那时开始,我心里就暗暗种下了一颗种子:长大后,我一定要走出这个鸟不生蛋的小山村,我绝不会再去过这种贫穷的日子。
二.打工岁月
我终于长大了。那年,我18岁。
18岁,我念高中二年级。
我的哥哥姐姐们都比我大得多,他们也不安于一辈子待在贫穷的山村,早早地南下广东打工去了。
那个年代,打工,是一个很时髦的词,也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因为打工就意味着挣钱。
我的成长岁月里发生过很多卑微的事,而这些卑微的事都是贫穷带给我的。所以,在内心里,我一直只有一个想法,就是我要挣很多很多钱,彻底地改变我卑微的生活状态。
其实我也想过通过高考改变命运。但是,农村的教学质量很不好,在我们那个高中,每年很少有人考上大学。我的学习成绩很一般,我知道,我其实并没有那个能力考上大学。
既然考不上大学,那继续读下去,又有什么意义呢?
这个时候,我的心思已经不在读书上面了,我的心每天都被山外边的那些华丽丽的东西吸引住了。
我要早点走出大山,去挣大钱!
这就是我当时最真实的想法。
我跟其他很多同学一样,高中没读完,就辍学了。
辍学的时候,我内心感到一阵轻松和愉悦,因为我感到就像一只被束缚了的鸟儿,终于可以自由地飞上蓝天,去尽情遨游了。
我来到了深圳。
之所以去深圳,是因为我三个姐姐都在深圳。她们都早早嫁人生子,生活过得比在农村的时候不知几多好了。尤其是大姐,她是大专毕业,毕业后有了一份稳定的工作,每个月有好几千块钱的工资。那时,在我这样一个刚刚走出校门的女孩眼里,几千块钱就是天文数字。
我原本以为,我来到深圳,马上就会挣很多很多钱。因为之前我听很多在广东打工的村里人说,在广东,遍地是黄金,只要肯努力,一年挣个十几万都不是问题。
但是,当我来到深圳,残酷的现实让我很快就清醒了。
我没有学历,没有背景,没有阅历,没有经验,也不会讲广东话……我几乎是一无是处,所以我根本找不到好的工作。后来,在一个老乡的介绍下,我勉强进了一家电子厂当流水线工人。
我记得我当时的主要工作,就是用小镊子把小零件组装在另一个零件上。这个没有任何技术含量的工作,唯一的要求就是手要快。我每天坐在自己的工位上,埋着头,手里快速地做着这些活,就像一个机器人一样,脑袋里没有任何的想法。
一天下来,我发现一双手已经不听使唤了,屁股也硬生生地疼。
即使工作如此辛苦,却也挣不到什么钱。我的基本工资只有300块,加上一些提成,一个月下来也不过400多块钱。工厂是提供食堂的,但是食堂的伙食非常差,吃得都想吐。我多想像一些管理人员那样,天天到外面的小餐馆去点餐吃。但是摸摸口袋里的那点钱,却又舍不得。
工厂不提供宿舍,以我的那点工资,我也租不起独立房间,所以,我就只能同几个亲戚挤在一间楼顶的铁皮房里。到了夏天,整个房间就像一个大蒸笼一样。为了省钱,我们连电风扇都舍不得买,每天晚上在热气滚滚的房间里翻来覆去睡不着。
这样的生活,跟监狱里的囚犯又有什么区别?甚至可能还不如囚犯呢!
每天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我都在想,难道我要一辈子都过这种生不如死的生活吗?我要怎样才能改变目前这种糟糕的生存状态呢?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根本找不到任何出路,只能默默地忍受着。
因为天气实在太热了,我下班后根本不想回到那个像蒸笼一样的出租房里。所以,我就经常在出租房周边散步。
在散步的时候,我发现离出租房半里路左右的地方,有一个书店。令我惊喜的是,书店里竟然有空调,很是凉快。所以,下班后,我就天天跑到书店里,坐在地板上看书,以此打发难熬的时光。
在这些书里,我获得了一种勇气。
我在工厂里做流水线,天天都想辞职,但是又瞻前顾后,生怕辞职后找不到更好的工作,担心自己会流落街头。
但是,当我看了那么多的书之后,我知道,我必须逼自己一把,勇敢地跳出现在的这个生活圈。只有跳出去,人生才可能有更多的机会。
我意识到,没有学历的我,如果想找一份更好的工作,就必须学一门技术。
那时,我水土不服,满脸长了青春痘,我一度为此烦恼不已。我忽然间想到,不如去学习美容吧,既能学习技术,又能消掉这满脸可恶的青春痘。
我的决定得到了大姐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