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他抬头,看了看楼上的窗户,妻子正在教儿子画画。夜深了,四野一片宁静,脚下子的石子路、屋边的梧桐、湖泊、土木结构的房子,都像极了养育他的故乡,许多年前,他就是在这样的一幢房子里出生,长大。
他心满意足走完一圈,才回了屋,推开门,老旧的木门吱吱作响,又是一道陈旧的记忆。客房在楼上,木制的楼梯灰暗,腐朽却透着坚固,像古老的脊梁顽固地散发着屋主年轻时的力量。他咚咚踩了上去,高高兴兴地走向了妻儿。妻儿被来客惊醒了,八岁的儿子望着他,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满,手中的笔往木桌上一拍,说,你声音小点,吵到我了。
怎么了?他木然。
地板都要让你蹬蹋了,地动山摇啊。儿子愤然道。
有吗?他忍不住看了看双脚。
你呀,力气收着点,地板踩得一晃晃的。妻子袒护儿子说。
他笑了笑,又往前走了两步,果然声音很大。
这是木地板,踩上去当然有声音了。他笑道。
你还蹬…..分明是故意的。儿子在一边大声指责,说完,他愤愤地跳起来,向隔壁的客房跑去了。妻子也起身,瞪了他一眼,飞快追着儿子跑出去了,他们像云一样从他身边掠过。
他望着妻儿的背影,有些呆滞,像是被什么撕裂了似的,他低头盯着脚下的木地板,轻轻往前走了几步。
没有声响啊,他摇了摇头,也不去管她们,一屁股坐到窗口的一条藤椅上,静静地看起月亮来,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看过月亮了。
半夜,妻子被一阵声响吵醒了,她起身,寻着声响走去,看到他正沿着楼梯一步一步走上来。
你在做什么?
学步。
学什么步?
就是学走路啊。
发什么神经!
他笑了笑,我在学着控制身体的重力。
哦,你随便吧,不要吵到我和儿子睡觉。妻子轻飘飘打了个哈欠,就回房了。
他一遍又一遍地走着,脚步放得很轻,声响也越来越小,但不管怎样,只要他一高兴忘了神,脚步声就大了起来。到后来,他忍不住哭了。
妻子又一次被惊醒了,这次看到他在哭,过来抱住他问怎么了。
他擦了擦眼泪,眼泪却像决堤的河,怎么也堵不上。最后,他说,想父亲了。
妻子唉一声,把他抱住了。
他的确想父亲了,他父亲是个苦力,靠一条扁担把他送出了农村。他犹记得,父亲从外面干活回家,每次上楼梯进房间时,脚步声响总是很大,木地板踩得一晃一晃的,他喝斥过父亲,母亲袒护他,一起责备过父亲。然而,父亲每次仍然如顾,他为此一直不能原谅,只要父亲一上楼,他就勃然大怒。
多年以后,那些脚步声一声一响地踩在他心里。他才明白,那种咚咚作响的脚步,是父亲老了,身体一天比一天沉重,收不住脚力,而今,他也老了,但他是必不肯告诉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