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二百九十六年前,英国随笔家约瑟夫·阿狄生列举伦敦的市声,不过区区十二种。那时侯的“器乐”也止于铜壶、煎锅、更夫的木梆和阉猪匠的号角。后来又有一位对伦敦的市声深有研究名叫爱德华·维拉尔·卢卡斯的英国人撰文论述了1804年伦敦市的四十八种商贩的吆喝声,然而从1804年到他写文章的时候,许多东西都今非昔比了。现在的伦敦——尽管我从来没有去过伦敦——恐怕再也看不到吆喝叫卖的那种吵吵嚷嚷的场面了,因为许多旧习俗就像披在年岁身上的一件过时的衣服,早就不时髦了。如今的煎锅已不是两百年前的那一口,壶至今还在用但未必是铜的,至于更夫、阉猪匠连同他们的木梆和号角,早已成逸闻奇谈了。当然,在偏远小镇的集市上,你还可以领略到这种淳朴的古风,甚至在乡间还能聆听到阉猪匠那短促嘹亮的号角以及阉猪悲惨恐惧的嚎叫,补锅匠扯着沉闷破裂的嗓门吆喝“补锅、补锅啦”,收拾破烂的贩子“叮叮当当”地敲着小铁柄用几块甜腻的“敲敲糖”换取小孩子手里废弃的铁铲和破鞋,婚丧喜庆的场合那悠悠扬扬的唢呐向来是不可缺少的……可是如今,城市里的商贩都懒洋洋地木头人一般坐在店铺里,只有那些卖假货的商贩还在游街串巷。
不论阿狄生还是卢卡斯,他们笔下的市声、叫卖声不像是一种噪音,简直就是一种美妙的乐声;他们不是在控诉,简直就是在赞美。这或许跟他们对噪音没有切肤之痛有关。关于噪音,人们一直采取装聋作哑的容忍态度、遮遮掩掩的暧昧态度——必须指出的是,这种态度是极端错误的,就像***搞入联公投一样错误。一个朋友甚至这样说:“这个世界有噪音吗?你不说我活了大半辈子还没觉得……”如果这位朋友没有白活,那么我要说:他是一个有福之人。我生活的城市简直就是一个巨大的噪音源,政府在噪音治理上彻底失职,完全放任自流、不作为。这种情况只有延请**大人将办公室乔迁至公交车站一个月后或许将有所改善,目前是毫无办法。只有那些理智不健全,缺乏思考力,精神世界像一片荒漠的人才会无视噪音的存在,才会容忍噪音无休止的侵犯。我惊诧于泱泱中国耍笔杆的何止千万,可是在噪音这个无掉脑袋之虞的非**性问题上集体保持沉默,竟没有一个正直的人站出来说一句公道话。如果他们不是全聋了,就是都哑了,否则无法解释这种奇怪的现象。让人不禁有“国中无人”的感慨。说起控诉噪音的正义者,不能不提到一位德国人,他就是哲学家叔本华。他那篇《论噪音》的檄文,至今读起来依然觉得咄咄逼人、虎虎生威。在叔本华看来,对噪音是否敏感是判断一个人智力高下为唯一准绳。他认为“所有的噪音中,最令人难以原谅的、最不光彩的是噼噼啪啪的鞭打声”。可以想象,当叔本华在德国某小镇一间临街的房间里沉思他的意志哲学。街道上人来人往,不时传来铁匠的铁锤声、小孩的啼哭声、狗叫声,运沙石的、拉粪肥的、出租的马车经过时那无知无识的车夫放肆地抽打那匹畜牲,不管有无必要,“劈啪”之声不绝于耳。哲学家的思想一次又一次被打断了,他的意志成为噪音的俘虏,他感到烦躁不安,情绪激愤。他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时而坐下,时而站起,时而打开窗户吁一口气,时而“砰”地使劲关上。愤怒的哲学家只恨手里没有握着一把冲锋枪,将这些生来世上只会制造噪音的人们射杀干净,还好手里拿着笔,于是他重新坐在桌旁,暂搁他的意志哲学,下笔如风,写下了他对噪音的讨伐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