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台商李总太太王婧,乃台北华荣医院的护士长,四月刚退休。忽不用去上班,开始尤不习惯,遂每天在家四处敲打,或翻东翻西尽折腾。有天近午在家收拾橱柜顶层的抽屉,不经意间翻看户籍本,顿然跳出:男,李晨,民国93年生。又男,李俊,民国93年生。细审、复审均无讹,除去家庭固有成员,竟多出一对双胞胎男,已十二岁了。
王婧瞬间被惊到了,先是脑袋”嗡”一声,随即心脏“砰砰砰”,猛烈的跳跃,仿佛心电图的符号直上直下,令其头晕、胸闷、唇白又紫,不能自控。
稍待心定,旋即电话丈夫说:“你给我马上回来,现在就回,”丈夫即复:“我正与客户谈单走不开,啥事急甚?”王婧厉声地说:“叫你马上回来,迟则见不到我了,”“你可千万别吓唬我,究竟啥急事?”丈夫低声复说,生怕客户听见。又复道:“中午请客吃饭,吃完即回,”随后电话断了,王婧再拨,则语音提示留言。王气急败坏,虑亦不虑,拿起身旁一铁锤狠狠砸向大衣橱,霎时镜子“啪”一声向四围迸裂,损失大焉。
既然…,王婧亦惟有自哭自闹自发疯了。而以事发中午,无何,竟迷迷糊糊睡着了,后被放学的高中生女儿摇醒,其吃惊家中何以”遭难”?母亲在说呓语,坐起来竟谓是在夜间,而努力忆梦却完全不记。女儿捡起地板上户籍本,睹则略显吃惊,似又明白甚……门铃”叮当”一声,父亲回来了。
是父亲,亦可谓丈夫,或李总回来了。时已傍晚厅内并未启灯,而借助浅绿色窗帘外斜射进来的余晖,隐约可察太太倚靠在沙发上,女儿坐其旁。母女均未说话,父亲先说了,且以吃惊、不解而问:“又发什么疯了,我难得回一趟,请客户吃顿饭都不能安稳,究竟啥事?”问着、看着,眼睛盯着,所及对象当然是太太、镜子。话音刚出,一巨大靠垫便由太太使劲甩了过去,于半空中形成一道抛物线,又大又粗壮,直落丈夫的首、面部,一个踉跄没站稳险些踣倒:“有事说事,不要动手,”又:“究竟啥事?”尽管委屈,李总亦只是皱眉、诘问而已。一时无声,空气亦仿佛凝滞,惟有挂钟发出的滴滴嗒嗒声,铿锵、有力,如矛尖直戳心窝背脊,令人不寒而栗。
余晖,早已矣。时万家灯火与华灯初放,使得高雄的夜晚璀璨又绚丽。然李总的小家却矢在弦上,一触即发,乃爆发,由来已久,藏得深焉。正死寂,女儿忽地站起,带点赌气意味,将捡起的户口本递与父亲,转身进厨房了。李总接过未看,发现系意料中的事,迟早的事,当庆幸隐瞒那么久,十年犹有余,过了十余年安稳日子。
女儿懂事,有意退至厨房做饭,留父母独处。夫妻俩尚能闻到锅碗瓢盆交响曲,音律和谐,充满了人间烟火味道,而思绪又被带至遥远,新婚那会,男人总见女的披肩长发朝他走来,步履轻快,裙裾翩翩。于是不知不觉中,丈夫轻轻地走向妻子,诚恳表示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请你原谅。”边说边跪下,反复乞求、祈祷。甚至又抓住她依旧白嫩细腻的一双手,护士长的手,再而三地亲吻、爱抚,而王婧突觉一阵恶心,用手推,用脚蹬,开始哭闹、逼问:“你说,你快说,谁的小孩,你跟谁了?”尽管知错,又已道歉,但还真不敢告诉,太太的脾气,或说女人的脾气他是领教够了,不是怕孩子母亲受委屈,是怕双胞胎吃苦,他与那女人开始就没啥感情,但说来话长,当追溯到十余年前或更早。
李总翌日便返大陆,回台纯粹出差,而非度假。台商在大陆,通常是三个月一休,一休则十天。在我所见证了的深圳,九十年代的深圳,比如福永、沙井、车公庙、沙头角……,台资企业(工厂)真乃数不胜数,大多电子行业、鞋业、箱包之类。电子行业居首。一台整机竟有数十、上百种配件。有多少个配件,就有多少个工厂;而多少个工厂,与多少个配件并非1:1关系,乃1:2,1:3……1:X的关系,倍数关系。打个比方,一台彩显用一个高压包,而生产高压包厂就有好几个,最少亦得二个(算少了),不可能仅一个,若无选择,无竞争,则不符合市场规律,所有整机一个样。
而这些台湾厂家,又与设在东莞、珠海、厦门、广州的同行(台湾厂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割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另是一番滋味在心头。”既有生意上的,亦有情感方面的,后者辄以家族关系,裙带关系为纽带,老板与下属,难说不是兄弟、大小舅子、小姨子的关系,其结果,轻乃分分合合,重则恩恩怨怨,没完没了。
李总每往返台湾、大陆,总先于深圳坐永东巴士,经香港机场,再飞高雄国际机场。后深圳有直飞高雄的航班,依旧先经香港,再飞高雄。他说这样省,多点路,真不算甚,习以为常了。傍晚当李总回到工厂,阿芝早将饭菜做好,饮料、酒备好,几个管理人员亦在,就等享用了。
李总自行李箱中,拿出多个罐头,阿芝女儿负责传递摆放。她称李总为叔叔,吃饭时偏要与叔叔坐,与叔叔最亲,阿芝亦没办法。李总常对圆圆说:“想要甚,只管与叔叔讲;想吃啥,叔叔来做。“她才九岁,三年前被阿芝从乡下接来,不断有人逗她:“把你送回乡下,”圆圆立刻撅起小嘴,说:“打死亦不回去,”后来真就未回。许多乡下人在深圳,尽管事业有成,令城里人亦羡慕,依旧抱怨(总说):“回不去的故乡。”张爱玲《半生缘》有句经典:“我们再也回不去了,“谁比谁更悲怜,后者可谓凄绝。回不去有甚,根尚在,家安好。关键是作家们,写作者们,有事无事总爱挑起这个话题,尤在特定日子,便充当起话题制造者角色,仿佛不抱怨就不是爱家乡。“打死亦不回去”或许将成为后经典,与“回不去的故乡”多少有些嘲讽意味。
晚餐开始,由李总举杯先祝:“生日快乐!”大家举杯齐祝:“生日快乐!”不是生日亦祝生日,可谓台湾人习惯,亦李总习惯。食间大家边吃边聊,李总问:“货柜到了没?”一人说:“下班那会到了,尚未卸载,”又问:“维观订单还欠多少?“另一人说:“这周停三次电了,一停就是大半天,”李总道:“再三告你们,派人去协调,盯紧点,请他们吃饭,”第三人说:“请了,他们不肯来,”话说工业区所在的村委,定时拉闸停电,多次协调亦无济于事,尤到夏季更是紧张,村委非故意刁难,早期深圳,缺水缺电乃实情,况水电先仅企业工厂,打工者下班后,往往去工厂洗衣冲凉,这不是苦的问题,无奈而已。整个晚餐,笑个不歇。李总未吃多少,一直在帮圆圆剥虾;小姑娘亦真可人,其间还亲了李总几口,引得大家直咂嘴,同个声地喊:”好好、好!”食后大家各自回,惯例阿芝收拾杯盘狼藉,亦很快拾毕,加入到李总、圆圆这边继续。
台商在大陆设厂,不时有货柜过来,皆生产所需原材料,或将整机运来批发给代理商,范围遍布全国各省、市,这便是早期的台商。廿世纪以后,再后,大陆珠三角一带仿照名牌、畅销品牌,简直以假乱真,层出不穷。时不惟台湾产品被模仿,连松下、JVC、美国知名品牌亦未能幸免。但多有不足,比如包装简单,印刷水准次;产品不够精良,这与模具有关。问题可大可小,能蒙则蒙,而对于长期客户、老客户,厂家并不避讳,这得根据买家招标情况,买家说可以就一定可以,买家有得是办法对付上家,这叫”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而台商苦于运费高昂,先是勉强维持,继而力挽狂澜,无奈利薄量缩,部分关闭跑腿,最终全身退出。据说在退出之前,不少老板手下一看大势已去,暗暗将货物转移,或嗅出情况不妙,早将货物悄悄转移,部分与大陆人勾结。
以上看似多余,实则不然,倘非经营电子业,或与台商打过交道,便懵懂不解,故有必要补充,无法敷衍了事,就如同雨果的《悲惨世界》,不得不增加‘下水道“篇,以此”下水道是城市的良心,”一句,凡遇城市淹大水,即被人们拿出来说事,不可省略的一篇,跳过不读,则大损失了。
时想说得是,货柜除了装载材料外,犹有各种食品、罐头、大米,洗发护肤用品,宝洁用品,就欠把家搬来了。而货柜之所以装载这许多,皆两岸生活水平差异大造成,且亦只能这样说。李总带回的便是这些,犹有青枣、火龙果、台芒,带多肯定不行,进关极易被扣,属限制类物品。圆圆边递边问:“叔叔,这个给我的吗?”李总即答:“是的,”移时,圆圆又问:“叔叔,这个亦是我的吗?“李总即答:“都是你的,”圆圆最爱吃水果,其次便是凤梨酥,尤台北产的那种,高一个档次,价格贵些,尝过就再也不肯吃新竹产了。阿芝亦尔。反倒李总不挑,初亦是无心买异,却被母女俩挑剔了。
尽管如此,阿芝依旧善良,跟李总久了,整体提高了,不可能再回到八年前,时一个台商,一个大陆妹,或曰一个坐台小姐,一个酒店常客。先乃打情骂俏,逢场作戏,后则半真半假,公然出入,直至李总将其招进工厂,安排坐办公室才罢。
阿芝曾介绍过自家,眼睛泛红:她是家中的长女,有大妹二妹无兄弟,父亲极为轻女且醺酒,素于她们不顾不问。母亲则典型的农村妇女,逆来顺受,日以为常。虽然如是,生活尚过得去,可人偏有祸兮旦福,阿芝初二那年父亲遽卒,不得已辍学了。后一次偶遇,随同乡阿贵来至深圳,在酒店打工。而酒店何为,彼此心知肚明,女性系天生尤物,事男人游刃有余,而嫖客又多舍得花钱,逾数年阿芝便私蓄四十余万,如此大笔,众尽可猜得她有几分能耐,或其行业生意的难易。惟阿芝初来酒店,正值妙龄,以其无学历无技能,不去酒店就得去工厂,结果很难预卜。
俗语说:女人学坏就有钱。后来阿芝每况愈下。然李总可不若其他嫖客淫秽,涵养、风度俱佳。九十年代,台商大举进军大陆,条件好的携家带口,差的惟有独自打拼了,李总便是其一,初来大陆亦就四十八,颇健硕。之前与太太育有一男一女,俩人同龄。
在此之前,阿芝结过婚,坐台久了,亦有厌倦之时,后与老公,同为湖北乡下人结合,小伙瘦高型,脑筋比较灵活。俩亦是先偷吃后买单,转眼女儿哇哇坠地,虽说有点措手不及,但双方父母均健在,还算稳妥。遇上李总后,夫妻则三天一大吵,二天一小吵,最后女方搬出,稍息。小孩自出生,一直由男方父母带住乡下。
而昔日小夫妻,各自快活,各玩各的。据阿芝说:起初她亦未打算离婚,根本未想过,以抵挡不了李总死缠烂打才搬出去的,实乃出走,亦只带了部分衣物。李总一来电话,两人就吵闹,如此月余,有天阿芝回家拿东西,门居然打不开,难道换锁,又似乎不对,钥匙可插入,俄顷阿芝有所悟,边拍边叫:”开门,快开门,”内无响动;继续拍叫,依旧无有。忽地阿芝灵机一闪,又拍又叫:”再不开门,我就报警,” 情急之下,亦惟能这样了。未几,内有响动,男的问:”谁呀?”声音颇不耐烦,甚至有点恶狠狠。”是我,开门,”阿芝即答,双唇似在抽搐,后二个字未出得来声。”等一下,”男声不高,但阿芝显然是听清了,未吱声。我们猜想接下来将怎样,就待门开阿芝冲入,扇”小三”几耳光,或与”小三”互扯互揪,最终谁弱谁强,男的会帮谁,尚且未知数。而在旁人看来,你阿芝不守妇道在先,又月余不归,就毋怪男人外遇了。隔日离婚大战开始,怂恿者便是李总。